我妈礼佛这么多年,想来类似的物件她是不缺的,但送礼并不是只能送那个人缺少的或者比那个人已经拥有的东西更好的,而是那个人会喜欢的,那个人愿意收下的,不会感到负担,而会感到开心的。
礼物,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才对吧?
很久以前,我的爱人这么告诉我。
我向来认为,这是他说过的最好的话之一。
我曾经问过,是不是他们搞艺术的都这么对事物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彼时爱人皱着鼻子回答我当然不,他只是比较爱想,比较自我。
嗯,到了现在我也不觉得这是自我的体现,他的方方面面真的影响了我好多,我如今能够静下心来接受这一切一定也有他的功劳。
好人真难做。
中秋那天上午,我先去了一趟医院。
医院周围总是很热闹,我在早餐店花了二块五买了几个小包子,拿了豆浆一边喝一边吃,路上忽然想起医院里那个人,他虽然没醒,但中秋是个很美好的日子,即使他现在没法动一直沉睡着,这天他也应该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
我于是决定买一束新鲜的花送给他,也算是祝他中秋快乐。
医院周围有家花店我以前常去,但从厉鬼来到我家之后就没怎么去过了,这么一想,近来跑医院的次数仍旧不少,花却是实在没怎么带过了。
晚上回家要记得给厉鬼带一束,买他最喜欢的水仙花。
花店老板是位小姑娘,据说是从别的城市回来继承了母亲的花店,我到的时候她正好在剪一束康乃馨——想来康乃馨卖得好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这里临近医院——我进门的时候触动了风铃,她抬头和我打招呼,竟然是还记得我:“齐先生对吧?您好久没来了,最近一切还好吗?”
我颇有些意外的冲她点点头:“还好,今天准备来买束康乃馨。”
老板点点头,正好对我举起手里的康乃馨:“那正好这里有新鲜的,您在那边坐着等一会儿吧,很快就好。”
实话讲我很喜欢这家店的装修风格,有时候会觉得坐在店里像坐在森林花田里,根据我的了解,爱人大抵也会喜欢这样的风格,也许他会想在这样的地方放他最喜欢的摇滚乐?
我不知道,但那一定很美。他总擅长在各种地方寻找到独特的美,比起音乐老师,有时候我觉得他更适合做美术老师,就像很久以前的某一天,爱人参加一场钢琴比赛,我把一束玫瑰花藏在会场连接后台的通道口,等到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再找到那束花,花瓣已经被突然而来的大风天气吹的七零八落,但那天他还是笑得很开心,抱着花红着脸亲我,下垂的眼角好像都飞起来,为了表演特意画上的口红也糊了我一脸。
我和他道歉,说没想到会起风,下次一定把花带到室内再藏起来,给他一个完美的惊喜。
爱人对我摇头,还是笑,我买的红玫瑰就是为了衬他的白,他眼皮上落着细闪,睫毛一摇一摇,穿着燕尾服,人是太阳一样璀璨,偏偏口红花了,头发被风吹乱了,怀里还抱着一束凌乱的花。
一束被风吹乱的花,他说,这是狼狈的浪漫。
“齐先生,你的花好了。”老板招呼我。
我起身,走过去结账,在抱起那束康乃馨之前我对她说:“你再帮我准备一束红玫瑰吧,我大概晚上七点来取,如果你要是下班了,就帮我放在店门口也行。”
老板笑眯眯的,只回答我:“你放心齐先生,我们七点半才下班呢。”
我谢过她,带着康乃馨走进医院大门。
病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设,只除了我之前带来的好些自己的生活用品已经被我拿走——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医院里过过夜了。
病床上躺着的身体是我最熟悉的模样,闭着眼,脸颊微微凹陷,戴着呼吸机。
我坐下来,把花插进花瓶里,突然想和这具躯壳和里面的灵魂说点话。
所以我说:“嘿,你好。”
然后我又觉得自己很蠢。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今天是中秋节…我把花带来,大概也能有点节日氛围。”
“呃。”果然还是很尴尬,“虽然你大概感受不到吧…但是中秋快乐,如果有一天你醒了,我希望你能喜欢这个世界。”
“它不够好,但足够生活。”说了一些好像爱人会说的话。
就这样吧,坐了一会儿就是我应该达到的程度,接下来我要前往我妈的家为她做些什么,在这第一个和她一起过的没有爱人的中秋节,于是我离开医院回到车上,戴上了纸镯子。
我到的时候我妈正在准备午饭。
她家的布置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除了在时钟的旁边挂了一副爱人的艺术照,这照片我还记得,是我和爱人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忽然兴冲冲拉着我和我妈去了照相馆,一人拍了一组艺术照。
我当时已经在现在工作的照相馆当上了正式员工,虽然不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来他也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带上我们去拍照,而不是让我为他们拍照。
但是现在的我大概明白他的想法。
我妈挂的这张照片里只有爱人一个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抱着一束很美的水仙花,坐在木质的高脚凳上对镜头笑的很开心。
摄影棚的条件终究有限,背景处理之后终究也只是棚内拍摄有的效果,我明白无论在哪里拍摄他都会像这样吸睛,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带上我妈去一个很美的地方,用我手里的相机记录下身在自然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