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胖,两颊的的肉松松垮垮,下巴却很尖,脸型像个煮得太久的肉汤圆,外面的一层面粉都要烂了,还要用筷子去夹,这才夹出一个尖。长相不算讨喜,可她的人缘远远好过余颂。她家里有钱,嘴巴也甜,又天生一双修长宽大如男人一般的手,梅老师都常夸她按键有力。
剩下两个学生围到白飞柔身边拿水果吃,余颂和她有嫌隙,不想临走还有受人情,便道:“谢谢你,我不吃车厘子,怕上火。”
不料白飞柔没理睬余颂,白了一眼,道:“本来就没准备给你。自作多情。”她扭头就把水果分给身边人。
余颂没发作,只是落寞地往外走。梅老师终于过来了,把现钞拿给她请点。余颂算了一下,发现少了八百块,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梅老师便道:“今天的课你不是来了嘛,那就上掉好了。这节课的钱就不退了。”
余颂觉得是吃了大亏,但也不敢争辩,知道自己说不过梅老师。之后一小时的课,她完全是机械性地动作,手指麻木地移动,梅老师的指导完全听不进,只觉得身遭有无数目光投来。
总算捱到休息时间,余颂躲去洗手间的隔间里冷静,却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先出声的是一个姓邓的活泼女孩,道:“你们听说了嘛,余颂要走了。”
“她早该走了,看着挺阴沉的,梅老师也说不喜欢她。只会下死力气,傻乎乎的。”这是白柔飞的声音。
“她的手指不算长,估计再练下去也就这样的。”
“可别小看她。”讥嘲的笑声陡然一尖,白柔飞道:“听说她攀上厉害的人了。你们知道周修达吗?以前也得过不少奖的钢琴家,这两年好像不出来。余颂找他当老师了。他也才二十五岁,之前没收过学生。”
“这么年轻,他有什么教学经验啊?他看上余颂什么啊?”
“谁知道啊,听我爸说,周修达风评很不好的,以前有不少女朋友。他们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年龄没差多少。你们知道吗?刘诗昆也是娶了自己学生。”她自顾自笑了两声,“反正就挺怪的。”
等她们离开后,余颂才逃出了洗手间。再留下去上课也没意思了,她拎着包冲出去教室,却看到自己自行车旁边站着个高挑少女,正在左顾右盼。少女见她出来,便主动道:“你好,我叫虞诗音,请问梅老师是在这里开课吗?”
余颂道:“对,她就在楼上。”
“你能帮我带一下路吗?我这个人,实在是个路痴。拜托了。”见虞诗音态度诚恳,余颂还是同意了,领着她去音乐教室。还没来得及进门,在走廊上余颂就听到了白柔飞的声音,“余颂走了也好。你们有见过她妈吗?简直了,跟个神经病一样,说是泼妇都太客气了。我妈有时候来接我,都怕遇到余颂她妈。她这种人到底为什么要来学琴啊?”
虞诗音多少反应过来,凑近问道:“你就是余颂啊?”
余颂脸一白,耻辱地点了点头。不料虞诗音立刻闯了进去,对着白飞柔就教训道:“你这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真让人看不起。我看你们就是嫉妒余颂。快点给她道歉。”又见白飞柔正吃着车厘子,她语气更凶,道:“别把吃的带进琴房来,汁水对弄得手指黏糊糊,又惹蚂蚁。你们对钢琴没有基本尊重吗?”
白飞柔让她骂得一怔,道:“你这人谁啊?有病吧,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你管我是谁,我就是讨厌你。你拿我当余颂的朋友好了。我要和你打赌。我一只手也能弹的比你好,赌不赌?如果我赢了,你就给她道歉。输了,我就向你鞠躬道歉。”
白飞柔闻言笑了笑,与身边人交头接耳几句,便爽快地答应了。光是打赌的说法,就万分孩子气,她完全没把虞诗音当真,想着休息时间也不够两人演奏。就先让虞诗音弹,无论结果好坏,等梅老师一来,她继续上课,当无事发生便好。
余颂则想着劝下虞诗音,她们非亲非故,不过是带了个路的交情。虞诗音愿意为她出头已经很好,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再惹来梅老师一顿骂。梅老师最讨厌学生私下自作主张,这种时候她骂人是毫不客气的。可虞诗音却扭头朝她示以一笑,大大方方就向钢琴走去。
虞诗音把左手搁在膝盖上,只用右手就弹起了德彪西的《月光》。起先白飞柔只露出轻慢冷笑,这是一首初学者都能弹的曲子。虞诗音看着不过是个爱口出狂言的傻子。可乐曲到了中段,本来该由双手配合的分解和弦,她只用单手就编织得当,乐声如水一样柔和流淌。白飞柔逐渐不自在起来,略带困惑地望向余颂,弄不懂她是从哪来找来这样的帮手。
大巧若拙。余颂比其他学生水准要高,早就发觉虞诗音的水平远在众人之上。因为她领先太多,反而没了要炫技的野心,更在意感情上的表达。她也略带疑惑地歪着头,弄不清虞诗音的来路。
重重一记摔门声,演奏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梅老师站在门口,冷着脸,道:“小虞,你来旁听就好好旁听,不要捣乱,他们学琴的时间没你长,比不过你也正常。不要过分炫技。”她转身又像其他人介绍道:“这是虞诗音,她在我的老师吴天翼那里学琴,今天过来旁听。你们也感觉到了自己和她的差距,那就多努力吧。”
虞诗音从琴凳上起身,忽然向梅老师鞠了一躬,道:“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是来旁听的。我是来挑战你的,梅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