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够吗?你不是说有日本教授要给你提供奖学金。那你去日本不就好了。五十万很大一笔钱呢,供你读书肯定够的。”
余颂冷笑一声,道:“五十万就让你动心了?想都别想,我不会去日本的。要成为国际钢琴家,欧美才是主要舞台,职业钢琴最要紧的就是二十岁出头这几年,在日本学了琴,我就很难再走向国际。最多也就是回国找个大学教音乐,当教授。我要去美国,要么去欧洲。”其实黑川提出时,余颂就拒绝了。不过日本人向来含蓄,兜兜转转许多话,劝她再好好考虑。她事后问过周修达,他的分析与她相近,只是还多了一句补充,“他之所以选你,一个是因为你的风格保守,日本人更喜欢。还有就是他看出你比较穷。这五十万对你算是救命钱了。”
余颂本以为母亲会犹豫一番,不料她竟动摇得更快,一听奖学金的事,就旁敲侧击想说服她同意。余母道:“你不会真的想当那种世界性的钢琴家,当那种大师吧?”
“不然呢?”
余母面上竟有一丝谄媚,小心翼翼道:“其实妈只要你能争口气,你不用当最好的,现在已经够好了。当音乐教授又体面又清闲,不是很好。成名成家,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没有这个命。”
“有没有这个命,不是你说了算!我的命,我自己会争取!”余颂只觉得被看轻,情绪一激,竟忍不住咳嗽起来。余母急忙给她倒水,她勉强咽了几口再咳,水里竟然有一缕血丝。
当晚余颂就住院了,确诊是肺炎。医生问明病史,也责怪她不爱惜自己,“发烧当天就应该去看病,肺炎是有后遗症的,你这么年轻,以后怎么办?”
余颂不以为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医生走后,余母忍不住数落道:“你生病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能帮上什么忙吗?你只会让我烦心。”
换作往日,余母早就动气,却这次她竟流露出片刻不解的伤感。她能感受到余颂的疏远和冷淡,但她却弄不明白这种隔膜源于何处。
余颂在挂了一晚上吊瓶,强撑着到凌晨三点才睡,醒来时病房围了一群人。安思雨和周修达也到了。一个带了刚熬好的粥,一个带了水果。安思雨紧盯着她看,忧愁如云雾弥漫,他的长相是不适合露出这种沉重的表情。
余颂虚弱笑道:“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你不听人劝,也算是绝症。”安思雨叹了口气,略埋怨的眼神扫向周修达。但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也不方便说重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才会听,我是局外人嘛,你肯定觉得我不理解你们。”
余颂用没打掉针的手摸了摸他,道:“不,你不是不理解我,你是太关心我。比我自己都更在意。”
安思雨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即便缓和了神色。等他走后,周修达也忧心忡忡道:“医生说肺炎有后遗症,你以后不方便进行大体力运动了。弹拉二、拉三这样的大曲子也算是大体力活动。你现在可能没感觉,到三十岁的时候,技能衰退了,影响可能会很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老师你也没到三十,我还早着呢。”
“哟,小朋友你得了个第二个,很嚣张很得意啊,敢和老师这样讲话了。”
“是有一点得意。”余颂笑笑。那时候她没想到,周修达根本没活过三十。
隔天安思雨再来,已经回归兴冲冲的模样,还特意向余颂炫耀新学会的削苹果不断皮。之后他每天来探望两次,到余颂出院那天,他自然也来帮忙,先摆出一种沉重的负荆请罪面孔,道:“有一件事我要和你道歉,你千万不要生气。”
余颂道:“什么事?”
安思雨不搭腔,只是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定她。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真出了事我们一起承担。”
“我想给你开个庆功宴,把所有人都请来。”
“别搞这么隆重,我也只是第三名。”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下周三八点,你一定要来哦。”他笑眯眯的,完全是拿捏住了余颂。那耷拉眉眼的沉重里又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是不是应该生气一下啊?”余颂半开玩笑道:“安思雨,我刚发现你其实还挺狡猾的。”
安思雨笑道:“原来你喜欢傻的吗?那我明天再改回来。”
虽然余颂不喜欢大操大办,但安思雨已经发出邀请,叫来许多共同的朋友,连宁晓雪也受邀来道贺。余颂也不愿伤了他的热情,正巧虞诗音拉着她一起逛街,她就顺便挑选当天的衣服,又理了头发。
虞诗音退了赛,又闹得沸沸扬扬,但她依旧不以为然,只一心记挂着家人。虞母果然是太操劳了,回国后休养几天就无事了,她虽然略微遗憾虞诗音没进决赛,但也不是不欣慰。
她们虽然在性格上天差地别,但在喜好上颇有相似之处。余颂看上一顶灰色的帽子,虞诗音也说好,叫来店员想买个同款不同色的。但店员说这是仅剩的一件,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余颂习惯性退让,道:“好像这个颜色更衬你。你喜欢的话,就打包吧。”
虞诗音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就去付账,可出了店门,她就把购物袋一丢,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道:“拿着吧,你喜欢的东西,我绝对不要。”她处事总带坦荡的潇洒,也往往把示好带出一丝居高临下。“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我要去美国了,你有空要来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