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出场费,你好像很关注我?”
“对啊,我很关注你。我想知道你抛弃了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走了之,牺牲了我们的感情,到底换来什么。你的所有消息我都关注着,可惜你过得不怎么样。哪怕牺牲了这么多,你还是成不了一流的钢琴家。而且姜宏现在混得比你好多了,他上了一档音乐节目,挺有名气的。”
“哦。我知道。他是个男的,长得也好,很符合大家对钢琴家的印象。水平好不好倒是其次。”
“你不生气啊?”他倒是一脸不平,又在替她生闷气。
余颂笑笑,耸耸肩,一脸习以为常的释然。古典音乐界一切都讲究传统,男尊女卑的传统便也要好好继承,二十人的乐团里只要一个女人就够了,男女钢琴家的合同,酬劳平均相差五分之一。她招招手,道:“你最近有练琴吗?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弹?”
安思雨道:“什么?”
“我刚才上台的时候就觉得中高音的回声很浮,本来还以为是止音器或者踏板有问题,彩排时却很正常。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正式演出时观众席前几排坐满了,回声不一样,你上来陪我弹一曲,看看是不是这样?”她说的冠冕堂皇,实在是无从拒绝。
“先声明啊,我弹琴很烂的,你不准说我。”
带有一些戏谑的意味,余颂选了《鹅妈妈组曲》,她的手机里就存着一堆谱子,打开后就搁在琴架上。
不算熟悉的曲子,安思雨弹得磕磕巴巴,他一弹错,余颂就在旁边偷笑,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最近没怎么练琴?手指跑动已经不流畅了,琶音听着有点僵硬。但是节拍很对,以前的基本功还在。小鱼肌有点松弛了。”
安思雨气急败坏起来,嚷道:“我都让你别点评我了。上班很忙的,好不好?”
“抱歉,职业病。”她笑了。重逢后真心的笑,她这是第一次。
有一段余颂弹白键盘时,安思雨弹黑键,因为他动起来手指很不灵活,不小心挨蹭到她的手。她立刻换手继续弹,腾出的一只手按触屏翻谱,旋律丝毫没断。
业余的水平安思雨也心知肚明,被衬托得像是一只狗在琴上踩。他暗暗生闷气,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都拿出演奏水准,严阵以待,忍不住她是故意孔雀开屏,想炫耀一下自己这几年学有所成。
演奏结束,余颂果然比刚才更轻快些,笑道:“下次再要帮这样的忙,你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在本地,应该能随叫随到。”
安思雨道:“先说好哦。我可拿你当免费劳动力,不给钱的。”
“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我们……”她本想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又觉得不妥,就改口道:“我们也还是有点交情吧。有一点?”
“难说。”安思雨耸耸肩,故意甩下她,走在快步走在前面,以为余颂会追上来,特意在拐角处等她,却不见脚步声。暗地里一惊,回头偷偷去看,原来她已经出来了,只是蹲着在系鞋带。他这才松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等着她赶上来,才道:“这里挺大,你小心迷路,我送你回酒店,确实挺晚了。”
安思雨是有车的,可余颂没问,他就领着她在公交站等车。这个时候应该是二十分钟一班。余颂换下演出服装,私服很单薄。刚出门就让冷风一激,她又小声咳嗽起来。安思雨把外套往她身上一裹,嘴里不饶人,道:“你可别病了,要不然我又变成罪大恶极了。本公司小本经营,我还想和余大师搞好关系,以后想拜托你给我介绍些生意呢。”
余颂道:“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们还能谈什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这都不是聊聊天能解决的问题。”安思雨大衣下面也不过是衬衫针织衫,扭头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
“我想和你两清。请你收下我的钱,或者让我帮你一些事。然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求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别管我了。”
“余颂,真好笑,你是不是自信心过剩?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今天正好遇到,我顺便来和你打个招呼。你不要浮想联翩,觉得自己魅力非凡,这么多年了我不至于对你还念念不忘。你以为你谁啊。”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底层出来的,没人在乎的小孩,比你以为的更擅长察言观色。”安思雨单手插兜,余颂忽然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你的手为什么一直在抖?”
“……那是我冷。”他的手摸起来比她的更热。
“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刚才在大厅里,你的手就在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强硬地把手抽出来。
“谢谢你一直关注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愿意原谅我了也是应该的。我这个人不值得你对我好。过去的事是我的错,但我不会后悔。否定了过去的我,就是放弃现在的我。你问我开不开心,我不开心。不开心,我也要继续。”
“为什么?”
“周修达死了,你知道吗?我是用老师的遗产读完的书,他的葬礼我也不能去,因为会耽误上课。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真心的。”余颂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钥匙,只是上台表演时才脱下来。本以为是装饰品,她拿近给他看,原来只是最普通的钥匙。“这是老师的房门钥匙。他最后在一个很寒酸的出租屋,孤独地死了。是邻居发现的尸体。我留下这把钥匙,就是为了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我的职业生涯不仅仅背负着我一个人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