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平淡道:“你回去吧。我给你转了两万块,你去买个真包吧。这个假的也太容易坏了。”
“真的更容易坏。”余母嘟嘟囔囔,眼睛抬起来又垂下,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轻描淡写,道:“你小心点,伤口不要沾水,也不要吃酱油的东西,会留疤的。”
余母一走,安思雨就道:“她应该对你道歉。”
余颂苦笑道:“她不会的,父母是没有对孩子道歉的习惯。”
“我爸妈会道歉。”
“那你运气。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余颂眼带一丝轻蔑,道:“你刚说过不会管我的,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等安思雨走到门口,她又叫住他,道:“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安思雨背对着她,道:“看情况吧,我明天还有个会。挺忙的,估计来不了。”
自从开了公司,安思雨就搬出来独自住。两室一厅不开灯,也显得冷清。他回家一把外套脱掉,他就立刻泡咖啡提神,打定主意要熬通宵。他把明天的工作日程调出来加班处理掉,这样明天上午的会可以提早结束,下午就能抽出空看余颂彩排。
工作上的事都很顺利,白淼的嘴够快,绘声绘色描述昨天的一番经历。公司里的知道安思雨认识余颂,都觉得他颇为深藏不露,有关系也不提前知会。他也不多解释,有心假公济私,带着专业的录音设备就出去,说要再做几遍反射音检测。
他到了音乐厅,本以为彩排已经开始了,结果却是台上台下一片兵荒马乱。余颂站在台上,手上绑着纱布,低头对他苦笑,旁边助理在不停打电话,嗓门气冲云霄,道:“为什么不来了?不是说好了今天过来彩排,怎么说不来就就不来了?什么理由?”
余颂跳下台,对安思雨解释道:“原本今天来替补的钢琴家赵先生不肯来了。现在有点麻烦。”
安思雨道:“是忽然说不肯来吗?这样很反常啊。”
“我本来也觉得奇怪,后来稍微打听了一下,就不觉得奇怪了。”余颂依旧很平静,好像这完全是别人的事。“你说的没错,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就没路走。是我不够小心。”
助理那边打完电话,一脸垂头丧气过来,道:“不行,赵先生那边说有急事,今晚肯定来不了。让我们另外找人。”
“赵先生是不是和姜宏很熟?”余颂微微一笑,道:“我和姜宏先生有些过节。赵先生不来也正常。”
助理道:“他不来昨天晚上就应该说的,为什么昨天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变卦。另外两个替补都联系不上。现在退票都来不及,这样对您的影响很大。”
余颂对国内钢琴家不熟,替补名单都是主办方确定的。她也不算什么名家,给她选的替补也就三四个人,竟然一时都不方便过来。今晚的票则一个月前就开售了,临开场就几个小时,这时候再退票场面上也难看,这又是余颂在国内的首次演出,影响深远。
晚上负责伴奏的乐队已经悉数到齐,一时弄不清现在的情况,忍不住交头接耳,大厅里一时嘈杂如菜场。余颂重新上台,掷地有声道:“大家听我两句,不好意思我的手受伤了,原本要来替补在路上耽搁了,麻烦大家再等半小时。现在先随意些吧。”
她又安抚住助理,道:“没事的,会弹琴的人多着呢。我叫其他人过来就好,麻烦你派个人出门去接一下她就好。她不太认路。”
余颂到底在外历练久了,自有一种八风不动的沉着气质。乐团的人都照着她的指示散开了,助理的面色也稍有缓和,可依旧踌躇,道:“可是替补的名单都是老板找专家定的,我没有资格临时再叫人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余颂知道她是不敢担责,笑道:“你负责去接人就好,你们老板那边我回去说的。他会很高兴的,毕竟这是他原本想请没请到的人。”
众人各有事情要忙,尤其是余颂根本无暇叙旧。安思雨成了个多余的人,就扛着设备去外面抽烟。
没想到余颂一回国就闹成这样的乱子,姜宏也确实是小心眼,按理说他现在到各档节目里混了脸熟,给几部热门影视剧弹奏过主题曲,又有商演可接。就算被主流古典音乐界视作不走正道,他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没必要再和余颂有竞争。可他依旧抓紧机会使绊子,这种敬业程度,安思雨都叹为观止。毕竟连他也只是昨天才和余颂重逢。
安思雨抽出一根烟点燃。他对姜宏的印象并不深刻,模糊记得姜宏不过是个狡猾的自私鬼,虽说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或许是他成年后更倨傲,又或者他们身处的圈子本就容易把人逼疯。
局外人。他抬头吐出一口烟,不知道他是作为局外人能旁观者,还是作为局外人,对余颂的遭遇都无能为力。
“这里能抽烟吗?”忽然有人在叫他,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就气势汹汹的。安思雨以为那是指责他,立刻掐烟道歉,不料紧接着对方便道:“能吸烟的话,借一个火,我也要来一根。”
一只弹琴的手伸了个过来,都说钢琴家的手修长,其实是臆想,多年来艰苦训练的肌肉,只会让手指结实粗大。与手相对,她却有一张极妩媚的脸。略上佻的狐狸眼,直鼻勾嘴,只是皮肤晒得有些黑,头发又蓬乱,不细看品味不出五官的精致。安思雨认出这张脸来,笑着拿打火机凑近帮她点烟,道:“虞诗音,好久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