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互相信任,想要亲近我,那父子朋友都可以做到这点,”温连收回指,仔细斟酌一下词句,低声道,“想和一个人亲密,并不代表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在心底强烈感受到的。舍不得让他烦恼却独自烦恼,不敢让对方讨厌自己还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喜欢本质是小心翼翼、焦虑不安和自我怀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崔晏定定地看着他,轻声反驳,“你说得不对。”
孩子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好糊弄了。
温连无奈地看向他,将手腕上那串红木香珠摘下来,递还回去,“随便你,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抬杠。如果想和人亲近就是喜欢,你怎么不喜欢核桃毛豆顾问然?”
红木香珠落在手心,温连走出大殿,肩头披洒上一片盈盈月光。
崔晏忽然道:“温连,如果我说对你的亲近,是想同床共枕的亲近呢?”
温连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身后人仍然在不知死活胆大包天地继续说着,“想抱你,想和你躺在床上,跟你睡觉,这样难道还不算?”
天地无声,温连脸颊滚烫,脑海里不可抑制地随着他的话,想到昨夜诡异的怪梦,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打断道,“你胡说什么,怎么越说还越不要脸了?”
挨了句骂,崔晏仍无动于衷,踏着满地檀木艾草的干叶,缓缓走向温连,被踏碎的干裂草叶发出酥脆的轻响,有种莫名的压迫感逼近。
温连下意识想跑,还未动作,就被冷冷唤住。
“不许逃跑。”
这小坏蛋自从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有时说起话也像在命令人似的,可偏偏听到他这么说,温连还真有点不太敢动。
“我说过,我长大了,”崔晏伸出手,扳过他的脸,迫使温连看着自己,无比困惑地问,“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孩子?”
方才瓷瓶摔落在地,温连以为有危险,第一时间便把他护在身后,就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脆弱无依的五岁孩子。
时过境迁,温连离开的日子很长,长到有时他会忘记,自己究竟是喜欢温连,还是喜欢那种被人拯救的安全感。
如果是后者,他的神仙就应该永远端坐明台上,而不该出现在他午夜旖旎的梦里。
十五岁那年,见到温连回来。
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仅于此。
想留下温连,想让温连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他,眼里只有他,不许娶妻生子离开他。
难道说,这也是父子之情?
崔晏松开禁锢他的指,缓缓后退半步,退到一个不至于令自己吓到温连的距离,眸光沉沉,低声道,“温连,我是断袖,喜欢男子。自小便是如此,是你一直待我太好,你亲手把我养成这样,亲手把我惯得无法无天。”
“我?”温连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崔晏深吸了口气,自顾自道:“对,就是你,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温连忍无可忍,一把扯住了他的耳朵,看到崔晏吃痛拧眉也不松手,“少pua我,这套你爹我也不吃!”
良久,崔晏跪在蒲团上,耳朵通红,眼角疼得泛泪。
“自己跪着吧,想清楚,爹给你机会再说一遍。”温连冷着脸立在他面前。
崔晏捂住耳朵,依旧丝毫不肯妥协,一字一顿重复,“我早已想清楚一切,你得对我负责。”
半晌,崔晏另一只耳朵,也被拧得红透了。
不择手段
月色清冷,积水空明,崔晏执拗地跪在庭中,二人都在置气。
温连知道他性子固执,懒得和他再在此事上纠缠,抬头望了望天色,他低声道,“我该走了,外臣留在后宫里被人发现是重罪,今日跟你说的话,你仔细想清楚。”
崔晏方要张口,就被温连打断,冷声道,“别说你已经想清楚了,我给你时间考虑。有些话说出来,不仅做不成父子,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
他态度果决,崔晏愕然地听着,仿佛从未料到温连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如今你在朝中势力单薄,但凡有我能帮的地方,我会帮的。”这是温连任务所在,并不只为了崔晏,“左丞那边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劝说他,帮你登上皇位。”
他语气客气而疏离,崔晏的手脚似乎都因为他的话渐渐发冷,失去知觉。
温连说完该说的话,淡淡道:“我能做的只是帮你去沟通,真要他们认可你,还是要你自己努力。别忘记,你现在是太子,将来会是这天下的救世主。”
无人回应。
温连转头看向怔在原地的崔晏,神色失魂落魄的,茫然无措地跪在蒲团上,忽地又生出些许于心不忍来,补上一句,“别总跪着,对膝盖不好,我明日……有时间的话,还会来看你。”
他知道,登上皇位这条道路注定艰难险阻,鲜血淋漓,可这就是崔晏的命数,崔晏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能做到的事情比他要多得多。
他们是不一样的。
说罢,他踩着那些艾草干叶离开,叶片破碎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华清宫寂寥安静,万籁无声。
崔晏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探入胸口衣襟,取出一张薄薄的字纸,这些年,他翻看过无数遍,纸张已经皱痕累累。
上面那些字,就是温连的任务。
【此次任务为终极任务,请您务必协助青年时期的男主成为救世主。】
温连说过,他是男主,是很厉害很聪明的人。
温连还说,他会成为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