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婉落寞点了点头,含泪道:“您出事后,姨娘们也各自卷了东西回娘家去了,叔伯说要找些东西,家里都被他们翻过一遍,我只好去了外祖母家里求他们收留,幸亏舅舅不嫌弃,连带着几个姐妹,他们也愿意收留,我们才有个安生的地方。”
罗况对妻不算好,可是眼下,兄弟都想着如何在他落难之后分一杯羹,只有妻子的娘家愿意照顾女儿,他倒宽慰感激。
“父亲,女儿听说,哥哥他。。。。。。”静婉咽了咽泪水,泣不成声,“他恐怕活不成了。”
罗况抓着碗的手顿时松开,碗中饭菜跌落,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问:“这么快?是谁判的案子?”
“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判的,父亲,哥哥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若他死了,我们家岂不是绝了后?”
“父亲,您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罗况深深叹了一口气,顿时蒙了头:“我身陷囹圄,哪有什么办法,可恨我也自身难保。”
“父亲,难道天真要绝我罗家吗?平日里,您交好的那么多朋友,季伯伯,林伯伯,他们那么大的官,难道他们一个也帮不了吗?”
“他们怎么会与太子殿下为敌?去帮你哥哥呢。。。。。。他们——”罗况忽然想到什么,停了停话音。
而后四顾无人,放低了声音说道:“出去之后,你去找一下他。”
罗况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道:“有封信,是你祖父留下的,说必要时可保罗家,我放在了先前你祖父住的寝室里,书柜后有个暗格,你稍稍一推,别推太里,中途将卡子拨开就可看见了。届时你去找他,他若不肯,也别怪我鱼死网破。”
静婉暗暗记下,朝他郑重点了点头:“父亲,女儿一定不辱使命。”
罗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因挑担弯曲的身子,还有身上破旧的衣衫,即使知道只是一时落魄假扮的,但也十分痛心女儿的遭遇。
自从让静婉去找了人之后,罗况就一直等待着她的消息。
两日之后,静婉再次化作送饭的人进了地牢,只是这个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父亲,哥哥三日后就要问斩了!这可如何是好?”
罗况不可置信:“怎么会?就算是杀人的罪责,重重审问盖棺定论,怎么也得是两个月,你是不是听错了消息?”
“可是昨日,已经有人送消息来,说三日后哥哥问斩,让大伯前去收敛尸身,不然就会扔到乱葬岗去。”
罗况定了定神,冥思苦想不得解:“送消息的有没有说,是谁定的日子?”
“没有,不过女儿听舅舅说,林伯伯似乎一直在推动这件事,本来日子没那么快的,是林伯伯提议,死牢之中囚犯过多,要将这一批死刑犯处决了,哥哥恰好就在其中。”
静婉所说的林伯伯,正是那天罗况让她去找的人,两家是世交,罗况的父亲,与林渑的父亲当年同朝为官,情同手足。
罗况和林渑虽然交情好,仕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林渑早早考取了进士,领了官职,为官几十载,兢兢业业,如今已是内阁的辅臣,只待比他年纪大的两个大臣致仕,他就是内阁辅,而罗况如今还只是个承蒙荫封的小官。
“他怎么会。。。。。。”他怔愣了,却忽然想起今晨的一件事,有个狱卒总是有意无意靠近他这牢房,还差点打开了门,要不是同伴忽然叫了他做别的事,恐怕就会进来,而他腰间,似乎挂着的是一串麻绳,还有他离开前悬犹未尽的眼神,叫人生寒。
罗况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静婉走后,罗况呆坐了许久,第二日,就听闻他向上面主动举报一事,想以此来求的宽恕轻罚,饶他儿子一命。
审查的官员是大理寺的徐少卿,太子已经将此事全权托于他,知道罗况要检举他人之后,便令人将他带到了一间无人的审室当中,供了纸笔。
没多久,罗况已经写好了供词,不仅对自己行贿一事供认不讳,还牵扯出了几处案子,其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三十年前,罗况之父罗綦主审的黎三让参与谋反一案。
供词很快转呈到了嬴琅的手中。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看着外祖当年是如何得罪小人,继而被其陷害,举家入狱,死后仍被污名化身,不得清白的过往,越苏仍然心痛不能自已。
黎家三代十七口人,最小的是她大舅舅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入狱之后就夭折了,才三个月。
如果没生过那件事,如今的黎家,人口该添上许多,外祖父含饴弄孙,闲暇时教导孩子作画写诗,舅父们也许子承父业,入宫当画师,也许另有仕途,创立一番天地。
而她的生母,该是无忧无虑长大,嫁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郎君,和和美美过完一生,而不是因病忧思,撇下幼女早早故去。
“殿下,我可以写封信告知她吗?”越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祁嬷嬷。
幸好嬴琅知晓她所指的是谁:“随心就好。”
他不多话,越苏反而拿不定主意了,犹豫着不敢动笔。
“你不必因为血缘和亲情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她伤害你了是真切地给予了你痛苦的回忆,你不原谅,是因为你本不该原谅,而不是你不善良。”
嬴琅的这一番话,像是忽然打通了越苏的经脉。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应当对每一个人持有良善的初心,总想着对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交待,可是总是做不好。
“那我想回家,也可以吗?”越苏又问,痴痴看着他。
嬴琅宠溺的笑容顿了一下,骤然消失的笑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原本就不应该拘着你住在这里,不过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平安侯府。
整个枫林馆已经整饬一番,她刚刚踏入之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晚间,何致明特意过来同她商议,既然将来要嫁入太子府中,出身不可由他人做文章,要不要将她记在何太太名下。
越苏摇了摇头:“过去这么多年,都是这般,没有必要因为此事大动干戈。”
何致明悻悻走了,越苏则换了衣衫,带了素宜去拜见何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