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咖啡,有些无奈:“你这是不打算让我今晚睡了啊。”
贝成山没理会我的揶揄,他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神情有些落魄:“北川在确定尹天月和凌澈的父亲被抓后,把方才在夏老师家里的录音拿了出来。录音我听了,她是过去求和的,但是尹天月没答应。她也交代了,凌澈自杀前,她也去找过凌澈求和,但是同样被对方拒绝了。”
我想问他信不信北川的说辞,但最终也没能问出口。
“北川手里确实有尹天月霸凌张潇然和许锐的证据,那是一台相机,被她藏到了张潇然邻居的家里,去年夏天的时候,一块带去了威海。”
我想起了那个家里挂着北京奥运会挂画的老人:“竟然是在那个奶奶家里藏着啊……”
“那明辉找到了吗?”
贝成山的声音颤抖了一下:“嗯,刚才我们去找北川的时候,他来警局自首了。”
我不知是否应该继续这个话题,有些难堪地愣神。
他却自嘲般笑了笑,然后继续给我讲明辉的事件经过:“明辉说,他在外面流浪了近一个月,忍不了想向尹天月报复,就往尹天月在食堂里经常吃的一个摊点投了毒,没想到中毒的人会是北川。刚才宋队带人去19中抽检,但投毒的证据已经被校领导销毁了。”
“……如果明辉说的是真话,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还蛮讽刺的。”
我不禁笑了,可世上哪有这么多讽刺的巧合。
“不过,有趣的是,在食堂现有的供应食品中检测出来的有机磷,确实是超标的。所以刚才,明辉的父亲也被抓来了。”贝成山仰头喝了一口咖啡,“刘队在把这一切告诉一直保持沉默的明耀后,明耀才开口说了话。”
“他说,19中的毒是他投的。准确的时间、地点,包括毒物来源他全都说了。宋队核对了监控,他说的,确实是真的。而明辉,在那几天里,一直在北郊图书馆旁边住,根本没来过19中。”
贝成山又顿了一下,神色有些躲闪:“所以……明辉实际上并没有参与这次的复仇。”
说完,我们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真的结束了吗?”
许久后,贝成山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这样复仇的目的和意义又是什么呢?真相比牺牲自己的未来还要重要吗?让自己的双手也染上鲜血,真的算是复仇吗?”
“……我不知道,或许,只是为了让我们见证这一切吧。”我望向远处,“可我觉得,贝学长应该明白的,北川和学长一样,当初在做出想阻止校园霸凌的选择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未来。”
听我这么说,贝成山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复杂,却满是不甘。
“尹天月和凌澈的父亲,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我努力想让话题不再这么沉重。
晚风吹过时,还是有几分寒冷在。
他又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汉南市最近在对唯一的化工厂进行改革,恐怕会趁这个机会直接收编,尹天月的父亲可能真的要坐牢了。”
“尹天月呢?”
“证据已经叫人去青岛取了,复刻的光盘也找到了几张。尹天月虽然没满18周岁,但是她已满14周岁,这件事闹得如此大,恐怕也会坐几年牢吧。”
“只是几年吗?”
贝成山听到,忽然轻笑了一下,他摇摇头:“刚才,北川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是啊,张潇然的死,恐怕也就是换罪魁祸首坐几年牢吧。”
我心里也燃起了一丝莫名的酸痛,我想起郑春启,想起这起案件背后所有的人,然后自言自语一样问他:“那北川和明辉呢?”
你想保护的明辉,和明辉想保护的北川呢?
他将咖啡罐头扔进了垃圾桶,朝空荡荡的天空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让我有些听不清:
“这终究不是她们的错。”
2008年·莫比乌斯
2008年8月8日,我受邀参加贝成山的研究生升学宴,小半年不见,贝成山脸上的青涩竟褪去了大半。
我在会场里环顾一周,并没有找到我想看的人,竟感到些许失落。
贝成山见到我,便匆匆过来与我打招呼:“别找了,人没来。”
“学长,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办升学宴会?今天晚上我可不和你一起喝酒,我还想看开幕式呢。”我笑了笑。
半年前,我与贝成山顺利地解决完了19中癔症事件的见习后,我就被学校调去了北京参加交换学习。
7月要回汉南时,我收到了郑春启的一封信。
少年毫不低头的高傲感在信里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告诉我,凌澈、尹天月、明辉三人的父亲,高警官,还有7班的第一任班主任李有时及夏安也六个人因涉嫌贪污受贿被检方提起诉讼。
明辉的哥哥以投毒罪被捕但又因没有证据而被释放,6楼女厕所里上吊的是凌澈这件事也没有再在媒体面前掩盖。
孟欣在老家失踪后,被发现吊死在后山上,当日,北川和明辉都有警方的不在场证明,孟欣也就被认定为自杀。
最后活着的尹天月以故意杀人罪被捕,等待开庭。
至于北川和明辉,5月的时候调查完一切,已被无罪释放。
他也将北川的计划全都告诉了我。
他说,2007年夏天的时候,他和六位学生帮助北川制作了一份虚假的张潇潇的录音,并用这份录音威胁了尹天月三人,结果在高警官成为科长后,尹天月便发现了录音是假的,对北川进行了更严重的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