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小时候。。。该不会是你爸的熬药童工吧?”艾蕊萨打趣道,墨菲斯托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点点头,那死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仿佛这样就能温暖它小小的身体。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你猜得没错,可是你知道么,在那三百多个奴隶到货之前,我爸爸一直都是用我做实验的啊,我小时候不愿意喝药,有一次他给我灌药的时候恼羞成怒,就用剪刀剪开了我的嘴角,你看,我喝个水都像个不能自理的植物人一样洒得满身都是。执法会的人害怕我,就算我把天捅破了,都有我爸这个监察会司长在上面给我顶着,如今我爸爸死了,我这个卑贱的魅魔终究会被打回原形。”墨菲斯托婆娑泪眼看向窗外那一轮血红的满月,泉涌般的泪水浸湿了身上绣满金丝银线的昂贵绸缎,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说道,“我这辈子,就这样吧,我被他们弄得里里外外都脏了,别人把私生子弄死是为了将来迎娶豪门贵女,而我只是害怕那个孩子。。。将来像我一样做个供人消遣的玩意。”
换做别的心肠柔软女孩子恐怕早就心疼得吸鼻涕掉眼泪,搂着墨菲斯托抱头痛哭了,可艾蕊萨对墨菲斯托这种声泪俱下的卖惨免疫了,象征性地安慰道,“你想开点嘛,你这十几年过得也算锦衣玉食了,你看我,从小到大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几次,认识你之前我天天都是啃黑面包配凉水,唯一一个疼我的婶婶也受尽屈辱地走了,好不容易收了个身份贵重的鬼仆,在公爵府刚吃了两顿饱饭,圣光会的人就过来说要处死我,我丢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结果你要给我吃那。。。阴间叉烧包。”
“艾蕊萨,别的女孩子到了你这个年纪都要裙子要饰,只有你还纠结于口腹之欲,我敢说,你要是在那个贫民窟长大,真的会被一根鸡腿骗走,你别不信,瓦拉克就用这个方法钓到过一个乔瑟尔的双系女法师。”墨菲斯托破涕为笑,把艾蕊萨贬得像自己一样卑贱恶劣也成为一种怪异的乐趣,“说吧,你想吃什么?烤鸡烤鸭还是芝士焗羊排配豌豆黄,口腹之欲是必须要满足的,免得我们小殿下为了一口肉,在某一天像土匪一样冲进厨房,把能看到的肉一股脑地塞进嘴里。要知道,你的哥哥乔治刚来噩梦作坊的时候,天天抱着烧鸡啃,蹭得脸上和衣服上全是油,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一样,听说那些烧鸡烧鸭还是在食堂柜台上顺走的,我可不希望同样的事生在你身上,那可就丢脸丢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预备役护法苛待你呢。”
“得了吧,我刚才还想着安慰安慰你,你反倒笑话起我来了。不过,有句话说得没错,乔治那个混蛋确实挺丢人的,如果我不小心成了神君的话,他简直就是我的人生污点,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为了那三瓜俩枣断送全家的命运。你爸爸以前真疼你啊,为了给你这个卑贱的魅魔奴隶之子找回公道,竟然当众羞辱责罚两个穿高跟鞋的蠢货儿子,说起来,那两个蠢货也算你曾经的小主人,我爸爸对我有这一半的宠爱,我就不用活得像条狗一样,任由一个供人消遣的魅魔把我说成他的仆人了。”艾蕊萨直视着墨菲斯托染上薄怒的海蓝色眸子,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现在好了,玛格丽特死了,我也终于不用管他了,那些年我拦着他到处惹事,真是拦得好辛苦,其实我这个人很讨厌多管闲事的。”
“艾蕊萨,我看你挺喜欢多管闲事的,你只不过是后悔救我了而已,”墨菲斯托用艾蕊萨的头,轻轻摩擦着她苍白脸颊上的一片片丑陋的血痂,“可是小殿下,我们是一样的贱种啊,你的父亲把你遗弃在阿瓦塔不见天日的贫民窟里,你救了我就是救你自己,因为只有我这个卑贱的魅魔能带你走出那片贫民窟。走出去看看吧,整个阿瓦塔的京都里的人看着你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全身沾满粘液从深渊里蠕动着爬出来的怪物,他们会像躲避麻风病人那样对你避之不及,他们会冲你丢石子吐口水,而你父亲的下属像一群观赏马戏团猴戏的看客,摇着缀满羽毛珠子的扇子捧腹大笑。我是供人消遣的东西,那你猜猜你又会是个什么玩意,你的神君父亲留在阿瓦塔京都卖力表演走钢丝的小丑吗?”
艾蕊萨沉默不语,低垂的眉眼间染上薄怒,墨菲斯托这比喻贴切得很,她在公爵府的日子便如同在万米高空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以撒和温斯洛公爵并非一母同胞,流落圣特雷萨十余年无人照料,可见其手足之情不过如此,如果圣光会执意处死成为鬼仆的以撒,温斯洛公爵绝不会阻拦。
现在艾蕊萨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尚且没有能力和勇气向墨菲斯托宣战。墨菲斯托见到艾蕊萨不说话,越得寸进尺地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伯里曼家族地下俱乐部有很多你的前辈,而你父亲已经把你给我了,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够了。天快要亮了,我们的小殿下该去准备早饭了,耗油、料酒、葱花、香醋,只有酱料调得好,根本吃不出用的是什么肉,快去吧,厨房在那边。”
艾蕊萨冷笑一声,“你还想使唤我去给你做饭?要不要我给你喂到你嘴里啊,你这绿茶男魔养得可真金贵啊,你这哪里是什么给我找的预备役护法,老实交代吧,是谁给我找来你这么个活爹?”
“小殿下,您得亲自下厨啊,在我的地盘上换了旁人您吃着也不安心啊,您以前在噩梦作坊吃火锅的时候可是一直盯着我的,生怕我往哪里掺了不该掺的东西。我之前和你约定,如果你能砍了玛格丽特的头,便把奥瑟罗送给你,可是你下不去手,我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把叉烧包做好,这同样能换来那个女孩的自由余生,我们的小殿下不会拒绝吧。”墨菲斯托语气里带着诱惑,艾蕊萨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孩,撇了撇嘴郁闷地点点头。
奥瑟罗因为哥哥一时冲动刺杀墨菲斯托,从养尊处优的勋爵之女落到墨菲斯托大魔王身边的可怜女孩子,相信以墨菲斯托阴狠歹毒的性格,必定会让她沦落成整个庄园里最卑贱、人人可欺的仆人。一阵湿乎乎的冷风吹来,艾蕊萨裹紧身上的毛皮大衣,拿着银质烛台赤脚走进厨房,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和排泄物气味扑面而来,“厨房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绿茶男魔可真够重口味的。”艾蕊萨忍着恶心用手里的烛台点亮一颗颗蜡烛,她从前夜视能力很强,根本不需要蜡烛,但是现在她看什么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艾蕊萨小姐,是你来接我走了吗?”一个沙哑微弱的声音响起,艾蕊萨端起烛台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看清楚那女人时艾蕊萨不由缩了缩脖子,佝偻的脊背消瘦得能看清一根根肋骨,像集市肉铺里的肋排一样,枯黄凌乱的头,乌黑的眼窝凹陷,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铁链,如果不是她身上几乎分辨不出颜色的粉红色渐变蛋糕裙,艾蕊萨差点没认出她是奥瑟罗。
“奥瑟罗,怎么弄得这么惨啊?”艾蕊萨轻笑一声,深秋寒潭般琥珀色眼眸里的薄怒还未褪去,声音冷冽如霜地说道,“我说墨菲斯托怎么大慈悲地要把你送给我,原来是把我这里当废品回收站了。”
艾蕊萨说完后不由心里一惊,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冷漠伤人的话来,奥瑟罗张大了嘴巴,像是被抽去神魂的玛莎。艾蕊萨心头一软,抚摸着她干瘦的脸颊,温声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妹妹,我同你说笑呢,你竟然当真了,瞧瞧这小脸蛋,我才走了这几天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真是让我心疼坏了。”
消瘦如骷髅的奥瑟罗闻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伸着干裂的嘴唇亲吻艾蕊萨的脚趾,浑浊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流了满脸,扯着沙哑充血的嗓子苦苦哀求道,“小姐,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有您肯带我离开这魔窟,你别嫌弃我,我是塞拉斯勋爵之女,只有你肯带我离开这魔窟,我父亲愿意献上家里所有的土地和钱财!”
“只有土地和财产吗,那算了吧,墨菲斯托答应我,只要我把他说的事办了,就要把你整个人都送给我做奴隶呢,难道这不比土地钱财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有趣多了吗?”艾蕊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说道,她转过身懒得再看奥瑟罗万念俱灰的表情,百无聊赖地拿起桌边有些枯萎的向日葵,掰下一把葵花籽磕了起来,“奥瑟罗啊,你在墨菲斯托身边伺候有些时日了吧,该看的和不该看的看了那么多,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
“你…你和墨菲斯托都是一丘之貉!枉费他那么信任你,他还说你是好人,你是被迫留在墨菲斯托身边,说你会带我逃离这个魔窟。”奥瑟罗声嘶力竭地喊道,沙哑充血的刺耳喊声惊起一群窗外小憩的鸦鹊,拍打着翅膀各自离去。
艾蕊萨眼神一冷,把手里的一把葵花籽狠狠地撒在淌着油污还摞得老高的盘子上,漠然开口说道,“你怎么敢在我面前高声说话?你现在不是什么塞拉斯勋爵之女,你只是个粗使下人,在我和墨菲斯托面前做好你下人的本分。还有,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麻烦你告诉他,我是好人,但我不是傻子,别什么阿猫阿狗就送来让我救。”
“你们这群泯灭人性的畜牲!你觉得你们还能张狂多久,你所仰仗那位主子墨菲斯托只是一个刚脱了奴籍的魅魔,他那个伯爵父亲死了,他除了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药贩子之外,就是个供人消遣的魅魔。而要救我那个人已经研制出了魔药憎恨剂,只要连续服用三天就能彻底戒掉魔药,很快,你们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你们的仇家会接踵而至,砍掉你们的手脚,挖你们的眼睛…”奥瑟罗咬着后槽牙诅咒时,艾蕊萨正与站在门口的墨菲斯托四目相对,墨菲斯托身后跟着一个把头埋得很低的兔耳女仆,艾蕊萨看着颇为眼熟,墨菲斯托脸色阴鸷地勾了勾唇,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起那女仆的下巴,长指甲掐进女仆的脸颊里。
简!竟然是简,她竟然落到了墨菲斯托手里,这样看来,一切或许都是早有预谋,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压向艾蕊萨和她身边的人,让她无处可逃。墨菲斯托只是站在那里,海蓝色双眸在幽暗寒凉的深夜散出诡异的微光,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艾蕊萨,就足以让她牙齿打颤。
艾蕊萨想起墨菲斯托的那句寒意森森的话,“小殿下,你家窗外的倒吊人只是一个精彩的开场,您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就算您想要杀了我,我也不敢动您一根头,可是你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在下…向来是欺软怕硬又残忍无情呢。”艾蕊萨看到简那双被纹成桃红色的眸子,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化作苍冷的冰霜。
奥瑟罗并未察觉到墨菲斯托的到来,见艾蕊萨不吭声,梗着脖子肆意谩骂起来,把在墨菲斯托那里受过的一切委屈羞辱都泄在艾蕊萨身上,简站在门口默默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颊被墨菲斯托捏得变了形,那双诡异的桃红色眸子竟然盯着艾蕊萨流下两行血色的眼泪。艾蕊萨怒火中烧,拿起最上面油污还没洗干净的盘子,“咔嚓”一声砸碎在奥瑟罗长满枯黄头的脑袋上,奥瑟罗捂着见红的脑袋惊诧地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怨毒地看向她。艾蕊萨瞥见奥瑟罗毒蛇般的眼神,与被她割破喉咙后的墨菲斯托如出一辙,双手举起五六个沾满菜汤油污的盘子,狠命向奥瑟罗头上砸去,一下接着一下,“咔嚓咔嚓”的盘子破碎声在她耳朵里竟然变得如银铃碰撞般清脆悦耳,她一下接着一下用盘子砸向那个敢于长出忤逆思想的脑袋,直到手里的盘子变成一摊七零八落的碎瓷片。
奥瑟罗昏死过去,艾蕊萨的手掌也被碎瓷片割破,双脚踩在一摊红色的液体里,墨菲斯托兴奋地鼓起了掌,全然不管沾在手指上的红色泪水,赞赏道,“好,好,好,小殿下,您没有让我失望,调教奴才就是要树立个榜样出来,待会把人吊在前院那棵树上,这样才能镇得住下面的人。”
“一个了疯病的下等奴隶而已,比你养的哈巴狗还要低贱些,不听话关起来饿几顿就算了,把这么个污秽不堪的东西挂在景色优美的院子,出去散个步都要看见她,你就不嫌影响心情吗?”艾蕊萨冷笑着说道,拿来一个雪白抹布擦拭手指甲上的红色液体,“对了,墨菲斯托,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你的魔药生意吗?这小蹄子刚才说,可有人研究着卖魔药憎恨剂啊,还盘算着把她从你这里救出来呢。”
墨菲斯托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艾蕊萨啊,怪不得你和乔治被困在那个贫民窟啃了五六年黑面包,你就没听说过闷声大财吗?要是她这种下等奴隶都知道了,那这魔药憎恨剂的生意也快黄了。”
梵尼克斯伯爵府贝琪提丝娜庄园——
“哈哈哈,卡修斯,放心吧,我和墨菲斯托那个绿茶男魔在一起住了三年多,他绝对信得过我的,我可是他最信赖的猎梦使者啊,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和苏提底亲王把整个哈德里尔府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的魔药憎恨剂配方在我手里,汤米,滚过来给我捏脚。”乔治躺在卡修斯家的贵妃榻上喝得酩酊大醉,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大呼小叫,卡修斯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汤米,还不快过去伺候着。”一个头顶上长着羊角的男魔仆人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按摩着那双滂臭的脚。
乔治拿着威士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扯着嗓子喊道,“卡修斯啊,这小男魔跟你长得有点像啊,不会是你弟弟吧,卡修斯,这要是你弟弟,可得防着点,你还不知道吧,哈德里尔那老头子回光返照的时候突然开窍了,终于想起来怀疑墨菲斯托的血统了,不认墨菲斯托这个儿子了,墨菲斯托和他母亲连解释都没解释,直接承认了!”乔治一拍手,掐着嗓子学着女人的腔调说道,“后面还有更劲爆的,那个魅魔还拿着小折扇划拉着老头子的胸口说,啊对对对,墨墨是我跟德尔朗生的,跟恩斯特生的,跟班克斯生的,就不是跟你生的,然后,墨菲斯托回到庄园里,把他两个哥哥放在太阳根底下暴晒,不许人送饭送水。”
“猎梦使者啊,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哈德里尔家的老头那是护着那个绿茶男魔,你看这满京都里,除了哈德里尔家之外,哪个贵族把魅魔奴隶生的孩子认下当正经少爷养着了?就算是墨菲斯托那样命好侥幸被认下了,也改不了骨子里的下贱,不也是跟苏提底亲王做出那些丢人现眼的烂事来。看在你给我送来这么重要的东西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讲讲你前主子的情况吧,老头不仅欠了一屁股债,而且在官场上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几乎无一日让人安宁,早就惹得穆尔戈斯将军忌惮了,如今哈德里尔伯爵大限将至,就该找哈德里尔家的人秋后算账了。”卡修斯优雅地端起红酒抿了一口润润喉咙,“本来呢,这老头驾鹤西去那天,便是你家造梦师从不属于他的天堂堕入十八层地狱之时。可惜,墨菲斯托的外祖伯里曼家族在深渊手眼通天,老头子出事不久,便让这卑贱的裂口小男魔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外交使节了,执法会的人动不得他了,要不然,我也不必大费周章研究这个魔药憎恨剂。”
“你这几天不是去找那些吃不起的贱民做实验了吗,效果怎么样啊,那老头写的药方准不准啊?”乔治红着脸问道。
“效果甚好,昨天的货出去给人试用,今儿就有大把的人来回购了,魔药的价格是五千铜币,而我们魔药憎恨剂定的价格是一万铜币,这药服用三天才能让断药反应就会大大减轻,过不了多久墨菲斯托的魔药就会送都送不出去。”卡修斯笑着说道,“等到赚了钱,我们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看怎么样?”
“什么我四你六?你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