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修斯又埋怨汤米说道,“她让你刷厕所是过分了点,但你也不能当着公爵的面炸屎啊。你是不是想着庄园没法住了,我们就得回伯爵府和父亲一起住,你就对你那父亲主子那么忠心,想方设法地让我和母亲回到他身边去,怎么,我们回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亲还能像哈德里尔伯爵那样把你扶起来当继承人啊?哈德里尔比你爸有良心多了,墨菲斯托又熬药又卖药还能偷着藏点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人似的,你在咱家熬魔药就纯属义务劳动,你说你给他忙活什么?”卡修斯贴着汤米的耳朵声音不小地说道,“我跟你讲,那魔药味闻多了肾虚,你没听乔治那小子说么,全宿舍就属墨菲斯托最快。”
众人哄笑起来,汤米红着眼眶辩解道,“卡修斯少爷,既然您提起老爷,我不得不把老爷的近况禀报给您,一个月前少爷被退婚的时候老爷就生病了,大口大口地咳黑血,来看病的牧师说是积郁成疾,治疗术已经对他没什么用了,昨天刚给他放了血,老爷虚脱地坐都坐不住,他身边的仆人对我说,伯爵老爷这段时间晚上都抱着夫人的衣服睡觉,您别怪我多嘴,我求您回去看看他,哪怕只看一眼。”
不等卡修斯拒绝,艾蕊萨抓起一个粉红色的线团摔在汤米脸上,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一个月前就病了,难不成整整一个月你嘴上都贴了封条说不了话,非得等到今天当着公爵老爷的面才能说吗?要是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卡修斯少爷薄情寡义,不顾他父亲的死活呢。你瞧瞧你自己,一身的屎尿,还不快下去清洗干净,要是再敢作妖,我就把你送给苏提底亲王,也好给墨菲斯托分担一些。”
“咱们汤米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哪能和墨菲斯托那样下流货伺候一个主子,我可怜的弟弟,你说是不是?这么多年过去,有一点你应该明白了,那就是我们那位身居高位的父亲从不管这样的琐碎小事,至于金管家和他背后的主子更管不着,你会不会有个幸福的未来全看我和你艾蕊萨姐姐啊。汤米,去吧,把自己洗干净了,你艾蕊萨姐姐不想看到伺候的仆人浑身脏兮兮的。”卡修斯模仿着墨菲斯托逗弄小宠物的语气说道,洁白的手套抚摸着汤米沾满污秽的脸颊,汤米盯着卡修斯冰冷的眼睛只觉得后背上汗毛竖起,把线团捡起来放在桌子上便匆匆离开。
“简,把线团拿去丢了。”艾蕊萨看着线团上的污秽拔高了音量说道,“伊西亚德,家里的奴隶欠教育,让你们看笑话了。”
“玛林菲森小姐,要我说,这奴隶不听话就得教育,实在不行,就打卖去矿区吃吃苦头,等过两个月再接回来就听话了,这招我对那群小男魔用多了,屡试不爽,您可要调教着,不然底下人见着您脾气好,一个两个都骑到您头上来,岂不乱了套了,小姐还得处理家事,我们就不打扰了。”伊西亚德眼神示意手下扶起以撒就要走,卡修斯微微一笑,低头让开一条路。
艾蕊萨目光转向被扶起的以撒,清脆地冷笑一声,“伊西亚德,你刚才说得不错,奴隶不听话,得管,至于那整天不听话又寻死觅活的鬼仆也是一个道理,你说是吧。”
伊西亚德干笑一声,给卡修斯使了个眼色,卡修斯却说道,“我去看看我那不成器的魅魔弟弟,别在汤池惹出什么麻烦。”便转身出去了,眼见求助无望,以撒挣脱两个搀扶他的侍卫,把面前短刀丢在艾蕊萨脚下怒吼道,“玛林菲森,你杀了我吧,不然就放我走。”
“以撒,我不管外头的人怎么刺激羞辱的你,今个儿我就把话说明白了,你要是真不怕死,今个儿还过来求我救你干什么,我刚才叫你自我了断,你不敢去死,现在装什么视死如归啊,你看见我身上这套衣服了么,这是卡修斯特意找人给我定制的,要是随随便便沾上一个仆人的血,那岂不玷污了卡修斯一片心意。”艾蕊萨摩挲着身上的烟灰色薄纱长衫说道,她丝毫不在意地态度惹得以撒火冒三丈,艾蕊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似的说道,“陛下已经下旨,要是我在深雾竹林的中心地带挖到一颗竹笋带回来,就把灰水十八洲当礼物送给我,这片土地将不属于阿瓦塔也不属于吞日殿,它只属于我们。以撒,你当初依附于圣光会,统御数十万铁骑的时候,你真的没想过推翻德斯梅乌斯家族自己做国王吗?如果我们真的得到了灰水十八洲,我年纪小不懂统治一片土地,到时候你会是实际掌权人,你行军打仗多年,应该明白灰水十八洲那地方的战略意义。”
“灰水十八洲…那是尤里乌斯和埃拉朵拉一刀一枪打下的江山,怎么会落到你手里?”以撒语调哀痛,此时的他自己也明白他如同脖子上被拴着绳的蚂蚱,再使劲也蹦哒不了多高,他苦笑着说道,“我早就该想明白的,德斯梅乌斯家族的优良传统一点都没变,卸磨就杀驴,汉米敦家族的土地都被人吞并一大半了,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哈。”
“你兄弟打下的土地,会由你来接管,这不是很合理吗?”艾蕊萨含笑说道,“你当年…也肖想过穆尔戈斯的位置吧,要不然的你怎么会把家里的爵位拱手相让给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己豁出性命为圣光会的千秋大业卖命?现在我双手把权力捧到你面前,能不能接的住就看你的了。”
“艾蕊萨,你也知道,灰水十八洲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不仅战火不断经济凋敝,而且早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各国的罪犯从四面八方逃窜而来,其中不乏弑父屠弟穷凶极恶之徒,更有谋权篡位不成沦落天涯的反贼,你无权无势,连墨菲斯托那种下贱的东西都敢当街鞭笞你,自从圣战审判结束,京都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当街鞭笞自由民的先例啊,你是头一个,我们谁都没想到会是你,玛林菲森的女儿,吞日殿金枝玉叶的公主。”以撒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艾蕊萨默不作声,灰水十八洲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就意味着如果她想要完全控制住这片土地,就不得不请求吞日殿的援助,可那样一来,吞日殿就不再隶属于她一个人了,伯里曼家族,克瑞斯汀家族,还有她的本家玛林菲森家族恐怕都会来分一杯羹。届时,艾蕊萨就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领主,而是一个披着龙袍的傀儡。
以撒又道,“所以,你凭什么认为,就凭你和我,最多再加上墨菲斯托,就能够驯服那片充满罪恶和战乱的土地呢?灰水十八洲东西北三面被奥斯曼帝国和波旁帝国包围,当年尤里乌斯和埃拉朵拉带领两万军队才堪堪守住灰水十八洲的边境线,我陷入沉睡之后,南部边境告急,尤里乌斯被迫带着一半的军队南下,结果前脚离开,后脚灰水十八洲便被从奥斯曼逃窜而来怨灵围得水泄不通,最后埃拉朵拉以身殉国,你要是想步她的后尘,就尽管去做你的土皇帝。”
“以撒,这些事我会想办法的,你说你情愿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而还,也苟活于世不为虎作伥涂炭生灵,你想没想过要是落在深渊那些人手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作践你?伯里曼家族的人恨你恨得做梦都直咬后槽牙,墨菲斯托为了得到你,不惜杀了我曾经伙伴,奥古斯塔,记住这个名字,他是为了你而死的。事到如今,你落到我手里来,灰水十八洲就是你最好的去处,帮我料理了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算辱没了你这个曾经的战神。”艾蕊萨还算理智地分析道,她猜测,以撒所有的反抗不过是为了维护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做出最后的挣扎罢了。
伊西亚德闻言哀叹一声,仿佛秋天吹落摇摇欲坠枯叶的凉风,拍了拍以撒的肩膀,以撒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脸上面无表情,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麻木冷淡,弗比斯低声对两个侍卫吩咐道,“你,还有你,快去把梵尼克斯子爵请来,我们公爵这些年待他不薄,这个忙他必须帮。”
“弗比斯,算了。”伊西亚德抬抬手制止了他,“玛林菲森小姐,我以阿伽门农弟弟的身份请求你允许他留在京都安享晚年,我个人很感谢你让我的兄长死而复生,不过,我不允许你把他带走,他很年轻的时候…就为这个国家和温斯洛家族承担太多太重的责任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真的不能再没有他了!我等了十年,我等了整整十年!小姐,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呢,你不要把他带走,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哪怕是温斯洛家族一半的财产,只要能换来哥哥余生的自由,我都愿意双手奉上。”伊西亚德垂死挣扎般说道。
艾蕊萨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以撒,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艾蕊萨,我可以跟你去灰水十八洲,但是你得听我的。”以撒声音低沉地说道,“另外,我统治的地方绝不能魔药盛行,娼妓遍地,你能接受么,或者说,你素未谋面的父亲和家族能够接受这一点吗?”
“等你我到了灰水十八洲,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家族荣耀,但凡是给不了我们的好处的,就都和我们不相干了,我们关起门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等过个三五年,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艾蕊萨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随后翘起雪白纤细的长指甲拿起没绣完的水蓝色手帕子,金闪闪的丝线一针针给翠绿的荷叶勾边,看起来颇有些女儿家的温婉娇憨之态。
以撒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伊西亚德的手,伊西亚德面露疲累之色,低下头去哀叹道,“哥哥,你不能去,灰水十八洲那个龙潭虎穴已经断送了埃拉朵拉的性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拉着往火坑里跳,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已经等了你十年。”
“伊西亚德,从前我常说成王败寇,这话最终应验到我自己身上了,可我一直以来扶植的露珊尔白公主突然染上猩红热死了,路易斯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在穆尔戈斯推举下继位,阿斯特莱公爵被降成侯爵,因为我遭受重创昏迷不醒,温斯洛家族仅仅是兵权也被削去大半。十多年前,我就该命丧黄泉化作一抷黄土深埋地底,如今我活过来,路易斯也长大了,像他爷爷那样杀伐果断又雷厉风行,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还能像现在好手好脚行动自如,还能看看昔日里的友人,能够与你说说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我怎么能留在京都继续连累你呢?”以撒垂着头说道。
“艾蕊萨,我可以把那五千府兵送给你,但是我哥哥必须活着,否则我必定杀了你。”伊西亚德语调悲愤地说道,像格雷尔公主的奥德迪镇也只有三千护卫,苏提底亲王的地盘大出灰水十八洲三倍有余,也只有一万府兵,得了这五千府兵,如果艾蕊萨在灰水十八洲安分守己地做个富贵闲人,就足够自保了。
手足亲人近在咫尺,而自己却不得不离开,以保全家人平安无虞,看着这一幕,艾蕊萨心里五味杂陈。成王败寇,自己是会成为至高无上的王,站在权力之巅俯视众生,还是会沦为败寇,俯系颈委命下吏呢?
艾蕊萨闭上琥珀色的双目,觉得心里酸楚楚的,不过须臾的功夫,门铃再度响起,简不像之前那样脱兔般惊慌失措,透过铁栅栏门只见三个身穿乔瑟尔制服手提大包小裹的少女,三人容色清丽,身材匀称,红润的脸蛋透着青春洋溢的活力,丝毫不逊色与当日为卡修斯打抱不平的妮娜,其中一个笑盈盈地说道,“我们是卡修斯的探险队友,烦请你通报一声。”
“那就里面请吧,不过这会儿卡修斯少爷大概忙着给他的小男仆洗澡,麻烦三位小姐稍等片刻。”简语气不悦地说道,看到来人是样貌不俗的女孩,心里便起了几分敌意,这姑爷真不让人省心,刚定下婚约竟然在外面这么招蜂引蝶,把人都引到家里来了,看来自己和艾蕊萨有的忙了。
三个女孩听说卡修斯帮小男仆洗澡不由面面相觑,像是纯洁的三观遭到了轰炸,三人窃窃私语了一会,最终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一个女孩堆着笑脸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开一下门,让我们到客厅里坐下等呢。”
“那可不行,卡修斯少爷的未婚妻还在和公爵大人商讨一些机密的事,房子里容不得旁人,委屈三位在门外多等等了。”简干脆地拒绝道。
听了简的回报,艾蕊萨听说来人是卡修斯的女同学才慢慢放下心来,简心血来潮地招待伊西亚德一行人在庄园吃午饭。这顿午饭几乎拿出了贝琪提丝娜庄园一半的食材,奥斯曼帝国进口的红艳艳大螃蟹,巴尔湖的甜虾,迎曦塔的口蘑和金鱼草,魔兽洞窟的巨蜥应有尽有,艾蕊萨等人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便闻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卡修斯见艾蕊萨和伊西亚德等人相处融洽,便拉着汤米提着年初新酿的苦艾青桃酒前来作陪,汤米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真丝白袍,身上散出一股牛奶的香气,老老实实地切割着青柠烤巨蜥的肉,分到在场的每个人的盘子里。卡修斯像是饿坏了,大口大口吃着外焦里嫩的烤巨蜥,以撒坐在艾蕊萨身边给她剥螃蟹,艾蕊萨叉起鲜美多汁的口蘑喂到以撒嘴里。伊西亚德搂着汤米的脖子,一杯接着一杯给他灌酒,卡修斯有心帮忙挡酒,可两人都是小趴菜,不一会就喝得脸颊通红,卡修斯站起来想要上厕所,结果头重脚轻摔倒在地,以撒怎么扶都起不来。伊西亚德揪着汤米的头转身进了最近的客房,“砰!”一声关上房门。
两小时后,酩酊大醉的卡修斯在以撒的搀扶下,醉眼朦胧地向伊西亚德挥手告别,艾蕊萨冲着伊西亚德笑着说道,“有空常来玩,汤米会想念你的。”
门外的三个女孩头顶着外套坐在路边,娇嫩的皮肤被毒辣的日头晒得都黑了好几个度,看到卡修斯就像看到救星了似的,越过艾蕊萨和伊西亚德跳起来挥手说道,“卡修斯,卡修斯,你终于出来了,快让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