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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第1页)

但在容棠眼里,他始终都是冷宫中那个望着四方天空祈求有人能带他出去的小皇子。

彼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容棠记不太清了,大概又是在政见上有所不同,从庆正十一年除夕之后,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每次都以盛承厉主动退让告终,因此容棠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些关系早就发生了改变。

他跟盛承厉在折花会一角产生争执,男主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容棠双目出神地看眼前一朵粉红的芍药,期间来了几个人、又走了几个人,有男主的,也有六皇子或者其他皇子的。

他们都看到了容棠跟盛承厉的争执,或冷嘲热讽、或假意拉拢,容棠一一应付过去,直到身边又传来一道脚步声,他才终于觉得有点烦了,转身欲走,身后那人却出声唤住了他:“世子爷喜欢这芍药?”

容棠脚步微顿,他听出这是宿怀璟的声音。

那是第一次穿越,他跟宿怀璟的关系很奇妙,既不相识、也不相知。容棠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他任务中必须要打败的一环,也知道他的存在是导致这个世界悉数覆灭的元凶,所以并没有不自量力去他面前演戏的想法。

他有‘上帝视角’,却独独看不见宿怀璟的位置,听不到他的密谋,容棠心里到底对他存了些忌惮。

可再忌惮也无法否认的是,容棠骨子里是慕强的人。

他跟宿怀璟没有交流过,原文发生蝴蝶效应,很多剧情有所偏移,按理说一切都是未知。可偏偏宿怀璟能算出他的行动,容棠能猜到他的部署,他们在未曾碰面的夜空烛火下,坐在一张虚无的棋盘两端,猜测着彼此下一招棋子落点,然后吞噬或包围,各自圈起地盘,伺机反攻。

容棠其实……有些享受这种默契。

宿怀璟也没看他,只是垂目观赏那朵芍药,唇角噙着丝笑意,谁看过去都是公子如玉、温润如水。他身处全天下最严明的御史台、手里握着数不尽的刑罚,却是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公子,正在最耀眼夺目的年纪,却只能独自一个人走进越来越深的黑暗中,任仇恨将自己吞没。

容棠鞋尖转了回来,没有离开,摇了摇头,道:“并非喜欢。”

他停顿了一瞬,下一句话未开口,宿怀璟便笑着接道:“只是因为它恰好开在这?”

容棠微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因为他跟盛承厉交流需要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只不过刚刚心绪动荡身体不适情绪不佳他走不动路,只恰好这里开了一株芍药。

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原因。

这世上太多人喜欢揣测他人想法,恨不得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拆解开来,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好将每一个音节和动作都赋予意义。

但其实很多事都没有原因的。

他会在那里看芍药,只不过是恰好罢了。

暮色沉沉,黄昏时分庄子里点上灯火,远一些的天空霓光弥漫,容棠立在一株芍药花枝前,跟这个小说世界里的大反派静默地观了一朵花在霞光下的盛放,又看见星空帷幕被拉扯而上,天地宽阔浩大,他们为一朵恰好盛开的芍药驻足。

过了良久,宿怀璟说:“若是受了欺负,世子爷可以来寻我。”

容棠不解,一来不觉得自己哪里受了欺负,二来很是纳闷大反派这句突如其来的话。

星空烂漫,花卉被广袤的夜色覆盖,宿怀璟移开视线,冲他笑了笑,薄唇轻轻扬起,眼睛里似有光,又像是星的倒影,容棠听见他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有时候会想,你站在我对立面也挺好,不至于太无聊。”

容棠微微瞪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彼时的宿怀璟是天子亲信、仁寿帝面前的红人,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他,结果他就那样毫无防备一般,在一座人来人往的庄子里,开玩笑似的,明着告诉容棠:我们立场不一样。

立场该如何不一样呢,大家求的都是金銮殿上的皇位罢了。

只不过你想的是付诸一炬,我想的是修正秩序。

容棠压了压心绪,笑了一声:“宿大人说笑了,在下与你想的都是大虞昌盛绵延而已。”

宿怀璟便笑,视线从他脸上收回,重新落到那朵芍药上。

容棠待不下去,过了片刻就告辞,彻底从那处角落离开之前,他余光却瞥见宿怀璟将花摘了下来,对着月色看了看。

宿怀璟声音很轻,近乎在呢喃,容棠听见他说:“可我有时候又会觉得,你明明应该跟我站在一起。”

声音离得远,容棠听不真切,心下却有些慌乱。折花会很热闹,京中才子佳人尽皆参与,一日有诸多场宴会,容棠从那处开着芍药的角落离开,投身繁乱的宴席之上,找到盛承厉,一一告诉他有哪些人应该结交,好似先前那场争吵从来不存在。

容棠身体一直很差,面上过得去也只是因为做了任务,可以花费系统币兑换一些吊命的药罢了,但为了替男主铺前路,那晚的宴会上他还是喝了酒。

晕晕乎乎懵懵懂懂,他很难记起曾有人给过他第二个选择,也或许他的立场从来不由自己选择。

容棠醉了酒回房间,方桌上放着茶水,已经冷了,但是解酒正好,容棠无知无觉地饮下去一杯,再醒过来便是脑海中强烈的警报声告知他任务已经失败。

容棠想起那朵被宿怀璟摘下的芍药,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难以摆脱的矛盾漩涡中,直到系统告诉他,毒药并非宿怀璟下的,容棠才从上一世刚跟大反派说完话就死掉的阴影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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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的宿怀璟,十七岁的年纪,纯良的笑意,手轻轻叠在自己手上,跟王秀玉轻声允诺‘我不会让棠棠受欺负’。

容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他愣愣地看了宿怀璟一眼,宿怀璟冲他微笑,容棠慌乱地移开视线。

第一世宿怀璟说‘你若是受了欺负,可以来找我’,第二世看到容棠尸体,他却说‘可惜了,埋掉吧’。

容棠受过太多不公正的待遇,这辈子刚重来的时候,觉得大反派人真不错,还愿意给他一个葬身之地。可现在恍然忆起最开始——最开始让容棠改变想法主动接近宿怀璟的契机,他突然有些纳闷。

上一次轮回中,宿怀璟那样冷漠地说‘可惜了’,究竟是在可惜什么?

没有任何接触都可以走到他身边默默看一朵花,然后递出橄榄枝;怎么会在可以一起赏月观灯、饮酒闲聊之后,看见他的尸体,那般淡漠地说一句可惜?

究竟是宿怀璟又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失望?

容棠眼里的疑惑太深,宿怀璟不自觉蹙了眉,手下力度紧了分寸,声音很轻、却透着一丝莫名的危险:“棠棠,你在想什么?”

容棠回过神,摇了摇头,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他将手抽出来,顺势端起桌上茶杯,抵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假装自己看不见宿怀璟愈发阴沉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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