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他在窗前作画,友人兴冲冲地过来拉他下山喝酒,再回来时月色已满园。
京中新来了一个舞姬,舞姿很是曼妙,柯鸿雪多饮了几杯酒,在凉夜里觉出几分难得的醉意。
他推开院门,瞧见月下站着一人,白衣黑发,神色冷清。
一时间说不清怎地,柯鸿雪有些恍惚,竟不敢上前。
直到那人脚步微转,回过头来,遥遥与他对视。
夜色收敛了情绪,柯鸿雪却莫名在他望见自己的那一眼里,看见了一种难言的放松。
他提起神,笑着走过去打招呼:“学兄这是刚从藏书楼回来吗?”
沐景序点了下头,鼻翼轻动,嗅见他身上酒味,略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想要训诫。
柯鸿雪只当自己没看见,并不是很想应付。
与沐景序错身相过的时候,他从这人方才站立的视角望过去,恰好看见自己出门前未关闭的窗,以及窗下一副未做完的画,和森森白骨相对。
啊……吓到他了啊,难怪在这站着。
柯鸿雪脚步微顿,刚想解释,就听沐景序开了口,声如清泉击玉,凉薄冷漠:“学府何时开了仵作课程,学弟为何将头骨放在卧房之中?”
冷到了极致,那一瞬间想要告歉的修养霎时烟消云散。
柯鸿雪转身,凝眸望向沐景序,眼中是外人难得一见的冷意森然。
他说:“我是他的未亡人,缘何不能将他留在厢房内?”
“学兄是否管得太宽了一些。”柯鸿雪冷声警告,似在提醒他越了界。
柯沐番外(6)
沐景序的身体似乎很不好,柯鸿雪有时半夜醒来,总能听见西厢传来的咳嗽声。
沉闷而压抑,大约已经克制过自己不发出过大的声音惊扰旁人,可由于是在夜间,学府静谧,一点点细微的响动在院舍里也会被放得无限大,吵得人难以入眠。
或许是因为沐景序那日失礼地将盛扶泽的头骨比作衙门里验尸的死者,也可能是他这幅冷到极致的模样总能让柯鸿雪想起当年的自己,无端觉得烦闷。
所以一向玲珑剔透的柯寒英,偏偏在他面前刻薄、冷漠、不近人情。
又一次半夜被吵醒之后,柯鸿雪皱了皱眉,披上一件外袍,走到沐景序的房门口,敲了敲门,阴阳怪气地说:“学兄若是得了痨病还是早日出府看病得好,不然日后惨死院中,我还得自证清白替你验尸,以免人传你是我毒死的。”
柯鸿雪眼神中卷着几丝困意,言语嘲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只是我这仵作课程都没学通,届时下错了刀掰错了骨,学兄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安生托一个好胎。”
睚眦必报、冷漠绝情、无礼寡德、尖酸刻薄……哪有半分世人口中盛赞的珠玉少年郎模样?
柯鸿雪站在门前说了这一通话,听见屋内咳嗽声停了下来,却迟迟未等到沐景序前来开门,颇觉没劲,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柯鸿雪烦躁得厉害。
元兴二十五年之后,他便陷入了无解的睡眠障碍之中,往往只有酒后才能睡得沉些,一旦被吵醒又会很难入睡。
他确实对沐景序无端不喜,多次言语针锋相对,但又不可能将他赶出院中,最后烦到了极点,索性经常下山饮酒,期望晚上能睡得好些。
但这位沐学兄好像是诚心的,刻意不让他好睡。
平日里声音还低些,柯鸿雪下山的时候,再回来入眠,听见的声音较往常要大上许多,说不清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有什么情绪,咳得像是要将肺腑都从喉腔里吐出来一般。
柯鸿雪烦不胜烦,起了欺凌霸道的心思。
他想将沐景序从院子里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