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走到榻前,撩起云意浅绯色的帐幔,凝视着形状美好的淡唇,心中似乎有蚂蚁爬过。
“殿下!”门外响起云镝的声音:“妹妹生着病,殿下离太近,恐过了病气!”
康王放下帐幔,含笑走出:“大公子过虑了,云意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妃,本王只是担心她罢了。”
“多谢殿下。”云镝面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将康王揍了十来拳。
康王留恋地看一眼屋内:“若有事,可随时去康王府报信。”
“已有太医在此守着,殿下不必辛苦。府中新得了一本棋圣残谱,请殿下一观。”
康王这才跟着云镝走了。丛绿背地里啐了康王一口,与丛霜进屋守着云意。
云意混混沌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眼皮像是被浆糊黏住了,怎么睁都睁不开。身体里的水分渐渐流失,嗓子都快冒烟了,她挣扎着挣扎着,才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水——水——”
有一股力量将她扶起来靠着,嘴唇被杯沿顶开,温温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滑下,缓解了她的痛苦。
“丛绿,还要水。”
身边没有动静,云意着急地抬起手,摸到了骨节分明的指头——男人的指头。她心中不安,积攒少许的力气一顶,终于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是兰容与白玉一般的容颜和写满担忧的双眸,云意颤了颤睫毛,苦笑:“与哥哥,你怎么入梦了呢。”
“不是梦,娢儿,我来看你了。”兰容与声音微哑。他摸一摸云意的额头,起身再去倒水。
云意虚虚地靠着床柱,目光望向门外,天空黑沉沉的,廊下的灯亮堂堂的,一个人影背手站着,正是云镝。丛绿站在一旁,感激地看着兰容与。
兰公子一来,姑娘就醒了!
“与哥哥,你怎么来了?兰伯父兰伯母不关着你了?”
兰容与稳稳地倒一杯新茶,走向云意:“父亲母亲听到你即将嫁给康王殿下的消息,解了我的禁足。我谎称累了早早歇下,寻空过来看你。”
云意伸出手,想接过茶杯,奈何抖得厉害。
兰容与坐在床边,依旧扶起她:“仔细倒了,我喂你罢。”
云意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就着兰容与的手喝茶,一小口一小口的。
“姑娘,奴婢端了清粥过来,您多少喝一些。”丛霜自屋外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
兰容与自然地放下茶杯,又去端白粥。
“与哥哥,不必了,让丛绿丛霜来。”云意羞惭。
兰容与微笑:“这有什么的,你小时候不愿意喝药,我也是喂过你的。”
云意恍惚,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六七岁的时候罢,她大病一场,一日一日地喝药,厌烦透了。有一日心灰意冷,再不肯喝。家里的人劝遍了都没有,偶然随父母做客的兰容与看到这么漂亮的妹妹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心中不忍。举着药碗,摇头晃脑地跟她讲人生道理,又从袖中摸出一大包饴糖,全部给云意。
“娢儿妹妹,除了糖,我家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养了十年的乌龟,五彩的西洋镜,还有绘着各地风景的画册。只要你喝药,我就给你看。”
小小的云意不由得生了些许期盼:“你不骗我?”
兰容与胖胖的脸露出肃穆的神色,认真点头,把在场的长辈都逗笑了。
一碗药,最终云意开心地喝得一滴不剩。
和亲之日
提起往事,云意苍白的脸浮起温暖的笑:“与哥哥那时候圆圆胖胖的,像个大汤圆。”
兰容与也笑:“你那时候细细瘦瘦的,像是浅滩里的一株芦苇,看似风过便折,其实坚韧。”
云意抬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皆是心神一颤。兰容与眼中绵绵:“娢儿,为着我们两人,你受苦了。”
“与哥哥,你都知道了?”云意眸光浮动。
“嗯。”兰容与扬起一抹笑:“待妹妹假死脱身,我带妹妹去西南度州,子修的表舅在度州做官,可以看顾我们一二。我可以教书,妹妹可以做绣活,咱们定居度州,做一对平凡夫妻。”
“与哥哥,兰家伯父伯母对你寄予厚望,他们——”
“他们已经变了。变的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兰容与冷下脸:“我与他们每日争吵,已经疲惫。再说,我还有弟弟,他们大可以把厚望,移到弟弟身上去。”
兰容与的弟弟只有十二岁,一团孩气。云意沉默下去,兰容与道:“不说这个了,来,吃粥。”
温热的粥熬得浓稠,还加了一些肉糜,一碗下肚,腹中熨帖不少。然而云意毕竟还在病中,坐了这么一会儿,冒出一额头的虚汗。兰容与细细为她擦去汗珠,扶她躺下。
“妹妹安心休息,咱们一个月后见。”
云意湿漉漉的眼睛流光艳艳,含笑回应:“一个月后见,与哥哥。”
兰容与望进那双多年来看不腻的眼眸,情不自禁落下一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娢儿睡罢。”
温热之感从眼皮蔓延至整个面庞,云意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安静地闭上双目。
兰容与走出寝居,同云镝说了几句话,两人并肩走出捧雪居。捧雪居的灯光很快暗下来,沉入梦境。
和亲前夜,踏着众人复杂的心境,转瞬而至。
云府已经挂上了红绸,红窗花,红灯笼,一片安静的喜庆。灯光透过窗纱,映得屋里朦朦胧胧的红。云意云滟并头躺着,仿佛一对双生花。
“姐姐,我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