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比如儿子失踪了五年零三十八天,妻子死亡了一个月零八天。
有些事则可以忽略不计。
比如今天是否吃饭了,睡了几个小时,有没有按时吃消炎药。
这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总共可分为两件,一件是寻找儿子,一件是其他。
过去五年,梁哲背着那个蓝色双肩包踏遍了大江南北,双肩包里装满了儿子的物品,儿子最喜欢的玩具,儿子的照片和衣服。每隔三个月,他就会给儿子买一套衣服,儿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他不希望找到儿子的时候,衣服不合身。
梁哲站在梳妆台前,快翻找着上面的物品。
他记得妻子死后,他将手机从妻子僵硬的手掌中掰下来,就放在梳妆台上,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了。镜子中映出了他的脸,面皮粗糙、胡子拉渣、头杂乱,眼球上的条条血丝清晰可见。他咬了下牙关,牙齿的疼痛急促传来,伴随着胃部隐隐作痛,他转身来到床头柜前,用颤抖的手指抠出两颗止痛药吞了下去。
楼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响。
他抬头盯了一眼,随后想起什么,弯腰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妻子的手机躺在里面。他为手机充上电,按开手机,屏保和他的一样,都是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合照,区别是他的手机裂开了一条缝,恰好将他和妻儿隔开了。
他在妻子的手机里找到了一段儿子过七岁生日的视频,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全家都在,他姐姐和姐夫也在,那天儿子收到了很多礼物,咯咯的笑声犹在耳畔,那是儿子失踪前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他在儿子的脸上涂抹了很多蛋糕。
妻子的手机忽然传来叮地一声响。
竟是一条“隔空投送”的请求,他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
隔空投送每隔几分钟来一次,他现对方的手机型号名称竟然和妻子的一样,他怀着好奇心接受了请求,对方投送来一个文本文档。
文本中有五个大字:我是你妻子。
他觉得是恶作剧,但这几个字还是让他在瞬间恍惚了一下。
对方再次投来文本,里面写了一个只有他和妻子知道的秘密,他心生惊讶,但觉得肯定是有人在拿他作乐,就在他要关掉隔空投送功能时,对方让他随便说句话。
他对着窗外低吼了一声:滚蛋!
对方立刻投送文本,两个字:滚蛋!
接着又是一个文本:我能听到你,能看到你,我就在你身边,我是孟晓遥。
看到这个名字,梁哲的心脏一阵纠痛,就像被一把刀猝不及防地刺入心窝。他和妻子相爱相守了十七年,妻子的自杀对他造成的伤痛不亚于儿子失踪,虽然过去五年他们吵架不断,但从未提过离婚,他们对彼此的爱始终存在。
对方来文本:我想你了,老公,也想儿子。
悲伤控制不止地涌上心头,泪湿了梁哲的眼眶,这话何尝不是他想对妻子说的。他擦干泪花,起身查看四周,确认屋内没有藏人,他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对着衣柜低声说了一句话,又做了个双手交叉的动作,然后询问对方,对方的回答竟然完全正确,他的心情忍不住一阵激动,但还是又问了一个极为私密的问题:我们第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对方回答:2oo6年,学校枫林路上,晚上八点左右。
梁哲打字的手在颤抖:你真是孟晓遥?
完这句,梁炎不由自语一声:“我应该是疯了。”……
完这句,梁炎不由自语一声:“我应该是疯了。”
对方告诉他:我真是孟晓遥,不,你没疯。
梁哲不再文本,直接对着空气说话:“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对话回答:我是死了,但我一直在这,我能看见能听见,只是无法施加影响。
梁哲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能用隔空投送?”
对方回答:我也不知道,手机在我手里,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但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信号,就在刚才,我现隔空投送联系人中有我自己,便试了试。
梁哲用力捏了下自己的手臂,疼痛感立刻传来,止痛药的作用尚未挥,他知道这不是梦境,可他还是很难相信:“你拍一段视频我看看,再说几句话。”
片刻后,对方来一段视频,画面中物体扭曲,但依稀能辨出是他家,正是他当前所在的位置,视频中声音杂乱,伴随着滋滋声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梁哲的泪水禁不住滑落而下,目瞪口呆地环顾四周,半晌没说出话。
对方来文本:老公,我现了儿子失踪的线索。
梁哲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不知是因为妻子的存在,还是因为儿子的线索。
对方接着来文本:一个月前,我跟着你去了我的葬礼,在葬礼上,我听见冯媛和庞毅说了两句悄悄话,他们说应该不用再担心阳阳的事了。
梁哲的音量瞬间提高:“你是说阳阳的失踪和他们有关?!”
对方回答:我不确定,但邓中泉和冯媛两天后搬家,你得赶紧行动。
梁哲的牙齿不疼了,胃也不疼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妻子,他都不能放过任何关于儿子的线索,他握紧拳头,挺直腰杆,身上的劲又回来了,他抬头盯了眼天花板,咬了咬牙,低声自语:“我就知道他们有事瞒着。”
他快步走出卧室,墙角的啤酒瓶被他踢翻,半瓶啤酒哗哗流出,他不管不顾,瞪大眼睛,眼球上的血丝根根扩散开来。
妻子来文本:你别冲动,我和你一起去,带上我的手机。
梁哲拿上妻子的:“你也是走出去吗?”
妻子回答:是的,我怕迷路,也怕被困住,所以很少出门。
梁哲望了眼黑乎乎的外面,压低了声音:“那你跟紧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