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被这么一骂倒也觉得有道理,后来苗国庆又私下跟她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说不准的,比如说当初沈安怡来乡下的时候,多少人想讨好她,谁能想到她连自己亲表姐都不怎么理会,偏偏跟宁光要好的不行呢?
提到沈安怡,宁光琢磨了会儿,就渐渐有了点信心,因为她不确定杨家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友善,但沈安怡是肯定对她真心实意的。
既然自己能让沈安怡主动做朋友,杨秋涵……杨秋涵当然不如沈安怡了!
所以杨家父母,杨秋涵对自己好,没什么其他心思?
都是自己想多了?
宁光无声的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贱骨头。
不过我会改掉的,她想。
……宁光是在开学之后过了段时间才知道沈安怡转去省里读书的事情,还是宁宗无意之中说的:“……我们老师说可惜安怡姐姐转去省里了,不然这次作文比赛,咱们学校肯定能拿奖!”
在灶间洗碗的宁光先是呆怔了片刻,继而不敢置信的抓着抹布冲出来,问:“你说安怡去省里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宁宗莫名其妙,说:“寒假就走了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当时她姑姑来接她,还给了你二十块钱呢!”
他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说沈家姑姑真大方,第一次见面就给这么多钱,他在黎小读书,一天才五毛钱而已。
要是以前他知道这事儿就跟宁光要钱了,但宁光砍伤宁月娥的事情到底将这弟弟吓了一大跳,又被褚老婆子他们叮嘱别太招惹宁光,免得宁光哪天又发神经来个玉石俱焚……这会儿宁宗对宁光还是有点发憷的。
但宁光现在顾不上这些,抓着宁宗问明来龙去脉,就是失魂落魄,喃喃说:“难怪那次杨秋涵说,安怡在信里叮嘱她照顾我……”
本来以为沈安怡跟杨秋涵关系特别好,就寒假那么几天也还要书信来往,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是不回来了,写信给杨秋涵,怕是交代善后呢。
宁光想清楚这点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暗松口气,心说那么杨秋涵在沈安怡心目中兴许未必就超过了自己,只不过沈安怡知道她离开乡下后好友的日子不好过,想托杨秋涵照顾自己而已。
但又想到都这么久了,沈安怡连只字片语都没给自己……
她浑浑噩噩的,连这天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
还是次日宁宗放学回来,同她讲:“秋涵姐姐说,安怡姐姐给你写了信,寄到她的地址,让你双休日去她家拿。”
斯人与回归
礼拜六的大清早,宁光就迫不及待的去了镇上。
杨秋涵早就等着了,一照面就把信拿了给她。
本来宁光想拿了信就走来着,可是杨秋涵的父母跟脚就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说让她留下来吃饭,还说专门为了她买了鸡跟鱼,弄的宁光觉得自己要是坚持要走就对不起他们一样,只能羞红着脸留下来了。
“看看安怡跟你说了什么?”杨父杨母去厨房忙碌,杨秋涵则踢掉鞋子爬上沙发,挤到她身边催促,“有没有讲我不知道的悄悄话啊?”
宁光其实不想让她看沈安怡写给自己的信的,但这会儿吃人嘴短,只好拆了信,跟她一起看。
沈安怡在信里没说什么秘密,就是问候了宁光的近况,又说杨秋涵答应了照顾她的事情,鼓励她跟杨秋涵多来往,这样她们就算在初中做不了同学,高中啊大学啊还是有希望的。最后说了自己在省城一切都好,爷爷的战友对她视若己出,让宁光别担心。
宁光有点羞愧,因为她这段时间其实没怎么担心沈安怡。
一个是根本不知道沈安怡转去省里了,还个就是觉得沈安怡到哪儿都能过的好,这女孩子就仿佛天生来这世上享福的一样。
“你给安怡回信,说点我啊。”这时候杨秋涵拨了拨自己辫子,提出要求,“不然安怡会以为我什么都没帮你的。”
宁光“嗯”了一声,有点别扭的说:“谢谢你。”
她这会儿也有点怀疑,自己认为杨秋涵对自己抱着敌意,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又或者跟有些人说的那样,自卑作祟?
毕竟如宁福林所言,从小到大刻薄她戏谑她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也没给过她一口水喝。
别管杨秋涵之前说的话让她感到多委屈,至少人家实实在在的给了宁光鞋子,还愿意帮宁光照顾宁宗,每次过来家里都是鸡鸭鱼肉的招待……宁光在家里逢年过节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很难不让她为自己之前的想法做法感到羞愧。
此刻就真心实意的跟杨秋涵保证,回信一定会多给杨秋涵说好话。
而且这么答应杨秋涵之后,宁光忽然想到一点,就是如果杨秋涵跟沈安怡的关系超过了自己的话,那她干嘛还要稀罕自己帮她说好话呢?
所以,在沈安怡心目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朋友?
这种猜测,哪怕只是猜测,也让宁光心里欢喜极了。
这一年对于国家来说到底是特殊的,开年就逢着邓小平去世,这件事情对于宁光这年纪,尤其还是乡村出身的孩童来说尚且懵懵懂懂,只晓得是“邓小平爷爷”走了,是件大事,但具体怎么个大法,他们终归还是茫然的。
然而对于上了点年纪的人,尤其是村小几个老师来说,却有点晴天霹雳的意思。
学校举行的哀悼仪式上,包括校长在内的几个老教师甚至当场哭的不能自已。
按照队列站了满操场的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是次日有班干部去办公室送作业本回来,他们村小条件简陋,办公室就一个,所有的老师,包括校长都在里头,于是就让班干部听到了些议论,同大家透露,说校长跟几个老教师都经历过特殊年代,而且因为有文化,属于被打倒的那种,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还是特殊年代结束之后得到平反,这才进了村小。
他们对于那个时代过来的领导人有着特别的情怀。
这些是宁光这年纪的孩子所不能理解的,至少这个时候无法理解,所以讨论了几句很快就过去了。倒是当天语文老师布置下作业,要他们写悼念的作文,引起一群人的哀嚎。
之后就是七月份的香港回归,村小的老师压根没指望学生参加什么作文比赛,上半年的学期结束时提都没提,但这一学期期末的语文考试总归是“回归”这个题目。
宁光跟绝大部分差生一样,非常艰难的做完了前面的题目,挨到最后的作文,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歇斯底里……最终胡乱写了几行字,数一数还是没到规定的四百字,绝望的检查前文,试图朝里面各种塞字数。
她心里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其实跟褚老婆子很有共同语言,就是香港回归关自己什么事?
问她有什么想法?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
理所当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搞出来的作文基本没拿到分数,她是领着满是红灯笼的成绩单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