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步子急促又慌乱。呼吸起起伏伏,声音高亢又尖锐:“小姐,大事不好了。”
许知意此时正坐在书案旁临摹着十三先生的字帖。
一旁铜炉内燃烧着熏香,那烟雾似纱,似云,飘渺虚无,袅绕徘徊,直至消失在空中,仅余下淡淡的梨花清香。
她听见秋橘急切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对上她的眼:“不慌,慢点说。”
“外面的人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他们都在传小姐你不敬父母,无墨无貌,苛待下人……甚至还有说小姐你水性杨花……”
许知意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旋即染上了浓浓的墨色,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了起来,只有思绪在不断地跳跃和探索。
她静静地坐在原位,缓缓地垂下了头。只有鬓间的两朵鹅黄色珠花在日光的照耀下,愈加明艳灼人。
“还有很多别的,我都不知该如何说给小姐听,那些字眼太侮辱人了。”
须臾,许知意抬起了头。纵使内心早已千疮百孔,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宛如一抹清风,无悲无喜,让人无法从中看出端倪:“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这人会是谁?如此大张旗鼓地污蔑小姐对他有什么好处?”
秋橘看着许知意那一张完全看不出是何表情的脸,心知定是默默隐忍。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中夹杂着未曾燃烧殆尽的怒火之气。
“这脏水泼得真是寒心,这些人心都是黑的吗?”
许知意泰然自若地把字帖合上,起身往窗边走去:“清者自清。对方既是冲着我来的,又怎会手下留情?”
这些年来许知意只有一个死去的亲娘,和早已全族流放的外祖一家。偏远一些的亲戚唯恐避之不及,更是一点往来都没有了。
在许府,父亲鲜少记挂,大娘子更是毫不过问。除了凭自己的力量挡着这些唇枪舌剑,什么可以借助的手段都没有。
连一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她怎么敢任性妄为?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从来都不会在明面上与府里的人结怨,就更不用说府外的人了。
“可是小姐大门不出,就连院门也鲜少踏出,又怎会突然与人生怨?难不成是上次6府一事?三小姐心有怨怼故意污蔑小姐?又或者是苏小侯爷?”
一阵寒风从窗户掠进来,拂来阵阵瑟意。厢房内的炭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地闪现一片通红。
“6家没有理由污蔑我。若是我名声受损,6云起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更别提许悠悠了。她的名声也是我替她掩护的。若是她做这么一出不就引人怀疑,多此一举了吗?更何况又怎会愿意外人一直提6云起和我的事,巴不得想法设想掩盖这件丑事。”
许知意像是感受不到迎面相撞的寒意,看着窗外的枯枝,继续道:“至于苏小侯爷,就更没有可能。我都是要嫁过去的人了,糟蹋了我的名声,对他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况且我觉得苏小侯爷不像是这样的人……”
思及此,许知意一颗心猛地下沉,一阵无法言明的疼痛席卷而来,锥心刺骨,当真寒如隆冬纷飞的大雪。
秋橘寻了件披风,给许知意披上:“难道小姐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许知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回头看向秋橘,黑眸里浮动着潋滟微波:“污蔑我之人不一定是萍水相逢之人,还有可能是与我朝夕相处之人。”
她没有挑明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也不想去深究。就怕确定后,无法面对此人。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污蔑她的名声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原先6府一事,是因为许悠悠。那今日这事,莫不是许素素?
秋橘对上许知意苍白的脸,立马跑到小厨房取来了一壶沸腾的热水沏茶。
“小姐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秋橘一边递茶一边说。
“容秋橘多嘴。我实在是看不得小姐受这样的委屈。等小姐嫁到侯府去,就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如今在自家也会受尽委屈。所以呀,天底下就没有不会受委屈的地方。”
秋橘又道:“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既然我们知道了,苏小侯爷会不会也知道?小姐可是要嫁到侯府去的,还没进门就闹成这样,总归不是好事。要不要我现在过去解释清楚?”
许知意回神,摇了摇头:“不用,现在还未成亲,以何身份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继续道,“况且他的名声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秋橘眉头紧皱:“只是我担忧,苏小侯爷会不会因此事与小姐产生隔阂。”
她今日还听了一嘴苏小侯爷的流言。一个粉色桃花漫山遍野的男人,哪怕小姐再好,在他眼里也只是其中一朵。再加上小姐从小缺爱,外表淡漠又疏离。落在旁人的眼中会认为小姐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若再被此事影响,两人会不会处不来?
许知意捧起茶盏,凑近闻了闻:“如若他因此事对我有所隔阂,那是正常的。待成亲那日,我会亲自向他解释。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他了。”
此刻,庭院里冬阳正好。
乌云散去,日晖铺泄而下,似乎想给这个料峭的寒冬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
许知意抿了一口,继续道:往后可是要过几十年的。如果什么事都要一一和他解释,即使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考验。日久见人心,他终会知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许知意清楚地知道:现在不能坐以待毙。眼下的局面,比当日6府一事要明朗得多。虽说依旧没人会给她撑腰,也不能在明面上讨公道,但今日却可以浑水摸鱼。
许知意放下茶盏,对上秋橘担忧的目光:“把赵刚叫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既然汴都的水已经这么脏,那不介意更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