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光美?下班后去中学里参加高考复习夜班的事,根本瞒不下去,早在她第一回从中学里回来?后,就传遍了整个石库门。
孔宝儿有些遗憾不能跟谈得来的人,分享好?东西,不过她是一个很会?自我调理,自己哄自己的人。
没几秒,她不在意地说道:“那好吧,要不然这样吧,等光美?明年参加高考完后,你再来?这里吧。还有碧棠……”
说到这里,孔宝儿顿了一下,她想到贝碧棠那个大姐夫,就忍不住皱眉,很快她又接下去说道:“等碧棠结婚了,我送你一件,当作结婚礼物。”
贝碧棠连颈间都红了,她猛地摇头说道:“不用了,宝儿姐,我还不想结婚,离结婚远着呢!”
她现在最害怕别人跟她提结婚的事,或者心血来?潮给她介绍对象,她真的不想结婚。虽然干着一份工资极低又辛苦的活,还没前途,但她有时候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能?过一辈子也不错。
结婚?她连认识多?一点的男青年都不想认识。
贝碧棠看?着墙上的西洋钟,快四点了,和孔宝儿说道:“宝儿姐,我得回去了,我家的菜还在我手里呢。”
冯光美?也说道:“那我也跟碧棠一起?回去,我也得做晚饭。”
两人是真的有事要做,孔宝儿也没多?挽留。
她将两人送出大门,还热情客气让贝碧棠和冯光美?下次再来?她家玩,要不然她真的很无聊,跟她们?一起?聊天很开心,时间过得也快。
贝碧棠和冯光美?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
贝碧棠一边提着酱鸭,一边跟热情的邻居打着招呼。
“哟,碧棠今晚打菜色不错哦。”邻居看?着贝碧棠拎着的黑色酱鸭,打趣道。
贝碧棠只得笑笑,礼貌应对。
屋门敞开着,从阴暗楼梯间透过丝丝缕缕的凉风,蔓延到酷热狭窄的屋子里。
贝碧棠撩开布帘子,苗秀秀站在窗前,给竹箩子里的鳗鲞翻面?。
住在石库门里,晾晒衣物、被褥和干货都得绞尽脑汁,每家每户分到的阳光是有限。鳗鲞最好?是吊起?晾晒,让整个鱼身都暴晒在烈日里。
但对贝碧棠家来?说,这样的晾晒方式太?奢侈了,要是放到楼下空地上,就等着被偷吧。
箩子里的鳗鲞并不大,是苗秀秀和几个老姐妹约着一起?,一大清早坐公交车,到黄浦江边上的外咸瓜街,货比几十家淘的。
鳗鲞越大越好?吃,晒起?来?臭味却能?传三条街。很少吃的人一闻觉得臭,家中每年都要买上一些,备上的人却觉得又臭又香。
石库门里家家户户过年的标配,连爱干净的贝碧棠都有点喜欢上鳗鲞独特的臭味。
鳗鲞说起?来?简单,其实就是咸鱼的一种?,但做起?来?讲究,要费点心思,不是将粗海盐往鱼身上一抹,再晒干就行。
不能?太?干太?咸太?湿,才正?宗。要吃的时候,吃不下一整条,可以斩下来?一大块,蒸一蒸,稍微冷了些,撕成一条条,然后蘸醋吃。
苗秀秀听到声响,转身回过头来?,看?到贝碧棠手里的酱鸭,她皱眉头,说道:“怎么买杭州的鸭子?又干又硬,我和小毛头没牙口怎么吃啊?”
贝碧棠不把苗秀秀的扫兴话放在心上,她要是句句都记在心里,还一句话想几遍,她早就哭瞎了。
她说道:“我切细一点,蒸久一点。”
苗秀秀还不满意,她说道:“那多?费煤饼啊。”
贝碧棠只能?淡淡地回答说:“大姐夫爱吃。”
只要是好?吃的,黄大山什?么不爱吃啊?也不止他一个人这样,这年代的人,人人如此,但别人大都会?考虑自己的荷包,他不会?,还会?给家里人列出菜单来?。连几岁的孩子都会?敏锐地感知到自家的经济情况,不会?闹着大人要这样,那样。
这下苗秀秀没话头堵贝碧棠了,她呐呐地说道:“那底下多?垫点笋片。”
贝碧棠一边拿着干酱鸭往厨房去,一边回答,“知道了。”
离贝碧棠去华东师范找曾琳琳的事过去几天,贝碧棠每天摸黑步行上班,拖着满身鱼腥闻坐公交车下班,她已经将这事完全?忘之?脑后了。
一听到开始的广播,贝碧棠就把秤砣放到秤杆上去,从小菜市场靠近大门的那边传来?阵阵喧闹声。
鱼摊迎来?了第一个顾客,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金江海和贝碧棠师徒两个同时开刀,一时间银光和血光齐飞。
贝碧棠正?忙着掏鱼鳃,听到有人喊她,用肩膀一抹脸上的汗水,抬起?头来?一看?。
封家晴提着菜篮子满脸笑意地站在她面?前。自从第一次见到封家晴来?这个鱼摊买鱼后,贝碧棠也陆陆续续在小菜市场里见过封家晴好?几次,不过两人都没有打过招呼。
这次叫她,是有什?么事?贝碧棠心底疑惑,面?上却反应极快地摆出个笑来?。
为了免得回去之?后被大阿姐念叨,贝碧棠笑着,先开口说道:“封主席,来?买鱼啊?”
封家晴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满,她抬起?手来?,拍了拍旁边何达飞的肩膀,笑着说道:“是啊,碧棠,今天我儿子难得有空陪我来?小菜市场买菜。”
贝碧棠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那天傍晚来?自阁楼上的男人不舒服的凝视。
她没有顺着封家晴的话,看?向她的儿子,也没有客套地说一两句,你儿子真孝顺,真有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