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玄灝突然转身,无缺和潘微之并肩而至,殿内很快寂若死灰,三人都敛声屏息,盯着令狐团圆。
令狐团圆终于想完了,得了天下又算什么?真正的幸福不在天下,而在身边,真正的人生其实很简单,就是摆平自个的心,做真正的自个。
秋雨绵绵,太医府正厅,西日玄苠安静地坐等,管家倍感压力。整个大杲都知道,灏帝即位后,敏王就权倾大杲。昔日毫不起眼的九皇子,一朝得势后,锋芒四露,手腕强硬,杀人如麻,似乎把压制多年的郁结都抒发了。
潘怡和尚在皇宫里,潘静初不肯见敏王,管家不得不出面伺候着他根本伺候不来的主。起先他还谨慎地问了几句,但西日玄苠始终—言不发,令管家愁肠百结。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如此沉默了半个时辰后,西日玄苠想要见的人终于出现了。
“你先下去吧!”潘静初一身素衣,神色平淡。
管家告退后,她也不走近,只伫立在厅门前,直视西日玄苠,后者依然不开口,却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
“敏王殿下安好?”对视许久,到底是她先开了口。
“好!”他惜字如金。
潘静初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么些年过去了,明明已由腼腆少年成长为—个极富个性魅力的男人,而她自己却毫无长进,医术仍然不高不低,识人断事还是稀里糊涂,她己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西日玄苠突然发问:“为什么不见我?”
她怔了怔,当年拒绝她的人是他,她何来面目见一个拒绝自己的男人?
“我一直在等你。”西日玄苠铁青着脸。
她苦笑了下,今日不过叫他等了半个时辰,可她却等了他十二年,“抱歉殿下……”
“不要说抱歉!”西日玄苠突然起身,箭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道,“我一直在等你学成医术!”
她呆住了。
或许是跟西日玄灝走得太近的缘故,西日玄苠的言辞也毒辣起来,“你说你一无姿色,二无才气,还不是个聪明人,本王如何娶你为妻?”
潘静初心里咯噔一下,头脑顿时空白。跟着,西日玄苠貼近了她的脸,他呼出的热气喷红了她的脸,锐利的目光剌入了她的心,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他却与她擦肩而过了。
“不要叫本王等太久!”丢下这句话后,西日玄苠拂袖而去。
潘静初紧紧揪住胸前衣襟,仿佛心会跳出去似的。
灏帝二年末,灝帝无端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由于其无子嗣,传位于敏王西日玄苠。次年,苠帝册封潘医女为后,南越潘氏,终于出了一位帝后。
潘岳的老泪纵横,令狐约却欲哭无泪。西南侯的位置他还没坐热,令狐团圆就带着一家大小杀回景元宫了。高调入住景元宫也就罢了,可恨的是那些小狐狸们,对自己视若无睹,倒是成为废人的楚长卿路过时,潇洒地对他挥了挥手。令狐约面上挂不住,心底却清楚,那是他们气他怂恿潘岳上疏,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对他们的一番心意付诸东流。
令狐团圆重占景元宫后,令狐约代替令狐无忧重温噩梦。七月髙手的不耐寂寞,和某人从来的不安分,导致一座古代宫殿,修修补补成了家常便饭。某人还美其名曰:这就是历史!不小心走走和故意胡闹,都可能造桥补路。
无缺但笑不语,与其说这座宫殿曾经属于他,倒不如说他属于这座宫殿。宫殿如果能说话、如果有表情,就会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智者,面带宽厚的微笑说些不自觉的怜悯。可是,宫殿只是宫殿,沉默永远没有思想,有思想的是人,同这座宫殿有缘的人,缘浅缘深可作人的停留和离去。
西日玄灝不喜欢这座宫殿,而他不喜欢的人事实在太多,也就谈不上喜恶。不过造桥补路的始作俑者,从来与他脱不了干系,就此他也明了,他天生不是稳妥的维护者,而是嚣张的破坏者,这个特质还跟某人是一致的,他便不讨厌这座宫殿了。
潘微之经常在藏剑阁畔的亭子里休憩,他闭目养神的样子总叫人不忍惊动。景元宫里从此多了一道景观,轻雅闲适与古远遐思,糅合为自然恬静的光环,明亮地从他的身上透出,温暖了所有的景色。
某个春日的午后,潘微之照例在亭中静坐,却被令狐团圆一把拉起,他跟随她飞檐走壁,停在了景元宫最高的建筑伴月塔上,红衣无缺、玄袍玄灏早己在塔上候着了。潘微之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沉静地站在令狐团圆身旁,共同看那云翳渲染、天高地远。
当夕阳霞光万丈的时候,令狐团圆轻叹,“白云悠悠,人生自古,看几遍落霞?云帆归处,就我们几只黄鹂啾啾数声。”
她叹完,少不得被西日玄灏毒舌几句,也少不得被无缺窃笑几声,只有潘微之静静的,等她回头,才发现他又闭眼了。酸腐,她总装得难看,那就不装了,令狐团圆坦荡荡地问:“你们莫欺负我,哪个答我,九华宫那晚的到底是谁?”
伴月塔上顿时静默。令狐团圆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个看过来,没一个男人看她。她还想再问,三人却不约而同扯起闲话了。
“微之,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潘亦心我安排到那苏城了,因为她为我父皇诞下了最后一位皇子。”
“玄灏,有件事我也忘记说了,那玉石雕像里的牛皮是我以前放的。我放的时候,西日昌还没出生……”
“无缺,我……”潘微之欲言又止,挣扎了一会儿,他终于道,“我把纳兰颐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