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并不屑于深研此道,真要说起来,他擅长的还是掌控人心,以精妙的分寸感,于细微处拿捏人。
“若世子将此事告知令尊令堂,抑或上金殿禀明陛下——沈某自会遵从圣命,以磁石将金针吸出……”
明明是威胁的话,此时听来,却令人生出如沐春风的错觉,游鸿乐眼中闪过希翼。
“金针细若牛毛,在此过程中极易滑脱,一旦泥牛入海,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到那时的话……”
目光顺着游鸿乐的大腿上移,停在两腿间,游鸿乐顿感头皮发麻,口唇颤颤:
“如何?”
“放心,死倒不至于。”沈之砚露出安抚的表情,“只是往后陛下身边,怕是会多出一位新内侍。”
他抬手做了个一刀两断的动作,游鸿乐脑中应景地响起一声“咔嚓”,两眼上翻,当场晕死过去。
丰淖园(六)
◎哪怕恨我也行,但不能不要我。◎
沈之砚整治游鸿乐的时候,阮柔正在内室安抚沈幼舒。
她中的大抵是媚香,阮柔没经验,姚氏倒是懂些,唤采霞端了凉水给她擦洗,又叫云珠去煮醒酒汤。
不多时,沈幼舒清醒过来。
她先前并未意识全消,只是浑身炽热无力,脑子里想的全是些羞死人的念头,明白发生了什么,蓦地掩脸痛哭。
阮柔抱住她,心下难过万分,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拉她在妆台前坐下,语气低柔带着镇定。
“舒姐儿,那贼子并未得逞,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倒霉,被疯狗咬了一口。”
“对对,被狗咬了就该痛打一顿,难不成你还跟狗对咬?”
裴琬莠觉得阮柔这句比喻很好笑,在旁插话,“你听,姐夫把二癞子收拾得鬼哭狼嚎呢,回头绝对不敢上外面乱说。”
沈幼舒双目失神,原本爽朗爱笑的人,此时霜打得茄子一般,神情惨淡,对阮柔道:“阿嫂,咱们回家吧。”
姚氏在旁听了这声称呼,瞥一眼阮柔,心下不是滋味,先前是她一个劲儿撺掇,如今小姑受这遭罪,定已恨上了她。
“舒姐儿,现在还不能走。”
阮柔轻言细语,拢过她一头凌乱长发,拿梳篦一点点通开,鬓角理得油光水滑,叫过采霞帮忙,精心打点妆容。
“还梳什么呀,我再也不出去见人了。”沈幼舒偏头躲避,口中不耐烦,“阿嫂,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要我在这儿丢人现眼?”
“就是因为出了这事,你才不能走。”阮柔两手按在她肩上,耐心说道:“万事纸包不住火,别把希望寄托在游鸿乐不说上,眼下你躲了,哪天他添油加醋,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一番话惹得沈幼舒又哭起来,姚氏趁机道:“这个节骨眼上,弟妹就别刺激她了,哪个女人家遇着这种事不慌……”
就算游鸿乐没得手,外人对这种事,向来只会捕风捉影。
“我不想活……”沈幼舒伏案痛哭,几乎起了轻生的念头,“回头找个庵堂出家算了。”
阮柔心里一酸,硬把她头抬起来,杏眼圆睁,与她隔镜对视。
“舒姐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一丁点错都没有,凭什么要你来承担后果。”
“啧……”姚氏轻轻咂了咂嘴,“难不成你又想要游世子担责了?人家倒是肯的,你非说那是个火坑。”
“我才不要嫁他那样的人。”沈幼舒激愤喊道,“死也不要!”
裴琬莠也说:“就他那种,一身骨头都快腌出胭脂味儿了,简直就是色中恶鬼……”
她蓦地掩嘴,约摸是记起大家闺秀不兴说这些,偷笑一声,止住话头。
“舒姐儿,人正不怕影子歪。”阮柔正色道:“眼下你就该打起精神,让外面的宾客都瞧见你安然无事,只有这样,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这些见过你的人,都能为你作证,你并没有被游鸿乐玷污了清白。”
沈之砚料理完游鸿乐,先去了趟东厢房,刚进屋,就嗅到一股特殊香气,果然,有人在她屋里也动了手脚。
疑点很明显,他折回来,在窗下恰好听见阮柔这番话。
人正不怕影子歪,沈之砚低垂了眼,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她还是和当年一样,磊落光明,像一轮暖融的小太阳。
这么想着,继而又沉下脸。
云珠恰在这时端着醒酒汤过来,沈之砚叫住她,“夫人睡着时,你在何处?”
“耳、耳房。”明明问话并不严厉,云珠却涌上一股做错事的慌乱。
“可有见外人经过?”
云珠咽了口唾沫,“婢子那会儿……睡着了。”
审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沈之砚半晌不语,云珠被他看得两腿发软,身子一寸寸矮下去,直待听到一声“去吧”,这才如蒙大赦。
进了外间的门,云珠立刻挟起膝盖,扭着碎步跑了两下,迎面见着采霞,一把将托盘塞她手里,疯了似的冲向后屋。
“诶,怎么了这是?”采霞在后喊她,嘀咕道:“怎么你倒哭上了。”
云珠抹着眼泪,急急慌慌奔进恭房,她打小有个毛病,一哭就想小解,这会儿要憋不住了。
这边安抚完沈幼舒,沈之砚隔窗唤了阮柔一声,她向外走,刚好撞上云珠回来,见她眼眶通红,忙问:“这是怎么了?”
云珠眼泪又开始啪嗒往下掉,把老爷刚才的问话一五一十说了,抽抽答答,“夫人,是我不该偷懒睡觉,叫坏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什么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阮柔愕然,轻声安慰她,“快别哭了,你在我隔壁,跟这边隔着假山,怎听得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