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中国很多地区都有过年递烟的行为,算是一种不成文的礼仪。
沙目斯接过了他的烟,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方霁微微一愣:“您会普通话?”
烟头的火星继续在老人布满皱纹和疤痕的手上燃烧着,他又吸了一口,道:“以前为了方便和战友沟通,住在一起慢慢地就学会了。”
方霁想起马青似乎说过沙目斯曾经当过兵,那么会讲一些普通话也就不奇怪了。
他回到刚才那个问题,道:“可能下个星期就准备离开,殷导他们拍摄的素材已经足够了。”
沙目斯望了一眼只有零散星辰的天空,掐灭手中的烟,说:“你们走的时候将另外一只羊带上吧,我给你们杀了处理好。”
方霁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什么,考虑到老人本就条件困难的生活,道:“还是您自己留着吧,我们那比这里买羊肉要方便许多,您养了这么久的羊,一只已经分给了村里人,另一只要再叫我们带走,岂不是都白养了。”
“嗐,哪有什么白养不白养的,只要能吃进人肚子里就成。你们来者是客,总不能叫客人空着手走。”沙目斯已经下定决心,“就这么说好了,过几天我给你们装上。”
方霁还想劝他改变决定,沙目斯却站起身,拍了拍身后沾上的灰尘,率先告别道:“年纪大咯,经不住熬。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除夕夜守岁是中国人迎接新年的方式之一,但对于上了一定年纪的老人来说,平时休息的较为早,生物钟响了,也活了大半辈子,已经很少再掺合到守岁当中来。
方霁知道老人肯定不单是为了休息才提出的离开,但有些事情戳破了同样没有任何意义。
他望着沙目斯爷爷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说不上是何滋味,或许有同情,或许有不解。
又或许……他只是在幻想自己今后的生活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沙目斯爷爷今年已经有七十多岁,却仍是孤身一人。方霁不清楚他是否后悔当初未有成家的决定,以至于在每一个新年来临之际,只能冷清地守着两只羊。
刚才往大坪这边来时,他其实目睹了陈淼与马青交谈的一幕。青年的心思简直太好猜了,一个脸红耳熟就轻易暴露出来。
两种不同的人生选择摆在方霁面前,他无法评判哪一种是对,哪一种是错。
未来会怎么样,谁都无法确定。他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人生这条路,无论怎么选都注定会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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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肖他们白天开车到集市采购食材时就一并买了几箱烟花回来,除去上了年纪不适合熬夜的老人,绝大多数村民都齐聚在一起,谈笑中共同等待那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还剩最后一分钟,陈淼打开了手机倒计时。
“3o,29,28……”她是做主持的,声音中宛如自带一种凝聚力和感染力。
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2o,19,18……”
由于城市严格限制烟花爆竹的燃放,方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眼见过烟花了。
尽管他认为通过电子媒介观赏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然而,在这不平凡的夜晚,受身边村民高涨情绪的感染,一种久违的期待在他的胸膛之下悄然萌芽。
“15,14,13……”倒计时继续推进,每一个数字的减少都预示着新一年的接近。
贺知行去送一位老人回家了,一时没有留意时间,当他恍然惊觉新年即将来临,只剩寥寥几分钟,立刻以最快的度折返回去。
“1o,9,8……”
每一丝风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枯枝败叶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瑟作响。贺知行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茫茫一片,每一次深吸都能感受到肺部传来干涩与刺痛。
“7,6,5……”
汗水浸透了衣衫,却又在接触冷空气的瞬间冻结成冰,贴附在皮肤之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最后几秒,贺知行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目的地前。他努力平复着狂奔后的气息,目不转睛地望着站在人群中的方霁。
“……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