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没有给她解药。想到昨晚他低头看着她,那眼底的慌乱,他以为,那是情动,所以乱。原来,是他理解错了。
昨晚,他将手放在她心口,是想问: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我?
她回答得如此直白。
莲绛凄然一笑,“是我愚钝,你本水性杨花,可我却愚笨地想问这种问题。只是……”手指如刀刃划过十五弓起的背脊,那里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一生一世一双人,不适合你这种人,你不配!”言罢,他仰躺在地上,长发如墨铺开,衣衫似雪,脸冷厉得有些凄艳。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起她昨晚的话,“要……解毒吗?”
所谓一夜缠绵,不过是双方解毒罢了,没有丝毫情动。
十五睁开眼睛时,听到一阵优雅的陶笛声,隔着马车帘子低沉传来,像一个悲伤的旅人,带着一身茫然和孤寂独自穿过黄沙大漠。
这陶笛声?!
十五坐起来,发现身上搭着一件崭新的披风,而肩头伤口早被包扎好,掀开帘子,见落日下,一个人侧坐在前面的马车上,长发随风飘扬,红色外衫配着白貂,端的是绝代芳华。白皙的手指捧着陶笛,睫毛搭在白皙的脸上,静若伏蝶,眉间露出她不曾见过的安静神色,映着天边夕阳,像是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画卷。
路边的金缕梅开得正艳,寒风乍起时卷起漫天飞絮花,丝丝缕缕,偶尔几朵落在他青丝上,也不见他伸手拂开。
一时间,“时光静好”四个字掠过十五脑海。
她从来不知道,像她这样满身血仇的人,竟能感受到这番景致。一丝微笑从十五唇边漾开,淡然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前面的人掀起眼帘,看向她这边。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碧色眼眸一怔,随即一层薄冰浮起,他冰冷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更胜初识之日。
十五只觉得胸口一疼,莲绛早已收起陶笛,转身入了马车。
“又得罪他了?”十五放下帘子,脸色微白,“难道是因为那晚之事?也罢!”像莲绛这种身份的贵公子,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水性杨花还丑得不行的女人睡了,不杀她已算是开恩了。
可,那的确是情非得已,更何况,还是莲绛自己摘下了面具……
马车日夜不停地赶往长安,十五这才想起,明日,便是秋夜一澈大婚的日子。
大洲第一男子,手握重兵的睿亲王,所以大洲女子的梦中佳婿,终于在八年后再婚了。
在踏入长安的那一刻,十五站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浑身血液汹涌燃烧。这个地方,时隔八年之后,她终于又回来了。
和八年前一样,除了更加繁华和喧嚣,长安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那延至皇宫的官道,和当年一样笔直宽广,她甚至记得,她长发披肩身负枷锁,被人拉着从皇宫门口游行至如今站立的地方。万人围观,众人唾弃,连路边的小乞儿都捡起地上腐烂的瓜菜扔在她脸上。
“胭脂浓,你这个贱妇!”
“荡妇!”
“不要脸!”
恶臭的鸡蛋,甚至口水通通唾在她脸上,整个长安居民恨不得将她这个女人活活烧死!
沉重的枷锁套在她脚上,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而秋夜一澈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她走过一条条街,然后在快到刑场时,他又如天神那般从天而降,手持一纸赦免她的圣旨!
天下人皆知,这位样貌绝色的年轻王爷情深意重,不顾寒露跪在宫门外三日,求圣上赦免胭脂浓。可谁又知道,秋夜一澈求的是要她胭脂浓生不如死!
莲绛冷眼看着十五立于人群中。她双眼痛苦地凝视前方,袖中拳头紧握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爹爹!”小鱼儿也发现了十五的不对劲,上前拉住她的手,十五才如梦初醒。
“小鱼儿,怎么了?”
“娘说,刚刚那个客栈住满了,可能要走到尽头,才能找到住所哦。”
“尽头?”十五看着皇宫的方向,又转眸看向莲绛,对方垂着眉眼,似并不想见她。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这么徒步走过长安的街道,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沾了她胭脂浓的鲜血,都写着她痛苦的记忆。
找到住处时,十五如被人活剥了一层皮,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到处都是钻心的痛,而这些痛,她清楚,只有从仇人身上一点点索回,她才能得到解脱啊!
“看烟花,好漂亮的烟花啊!”
客栈外面响起了阵阵呼喊声,乍起的烟花在空中划过艳丽色彩,小鱼儿跑了过来,飞拉着十五去楼台观看烟花。
夜色中的长安,红色的灯笼从皇宫处蔓延铺开,然后到睿亲王府,露出盛世奢华。
“听说,秋夜一澈新娶的王妃独爱灯笼,因此,为讨她欢心,秋夜一澈将整个长安都挂上了灯笼。”莲绛突然出现在身边,靠在栏杆上,幽幽开口。
十五眼神一痛,嘴里只觉苦涩,“是啊,她独爱灯笼,尤其喜欢人皮灯笼。”
“是吗?”莲绛眉一挑,看着十五,“你好像认识那个新王妃?”
十五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几乎将那雕花木捏碎,却还是竭尽全力克制,“差点死在桃花门,对这个女子,或多或少听说了一点。
“哦。”莲绛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又道:“这场婚礼可谓惊动天下,据说早在几个月前,秋夜一澈就让人准备这婚礼,并且还向皇帝求了一个字,赐碧萝为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