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养成了让兴安记备忘录的事,生怕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
这凤阳诗社的人,他当然不会让兴安记备忘录,暂且收押就是。
至于押到什么时候,就看啥时候想起来了。
陈循俯首说道:“陛下,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附会。”
“当如天之人,君子不怒自威,不喜于言表,不喜于形,怒于色,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
“朕知道了。”朱祁钰点了点头,陈循的意思很简单。
当皇帝,得端着。
让下面的人看不出深浅来,这样就可以达到圣心难测,才能御下。
陈循刚要说话,成敬匆匆来到了朱祁钰的面前,俯首说道:“陛下,大同府总兵官。广宁伯刘安乘快马入京,已至长安门,午门外候宣!”
“什么?大同府难道破了不成?”陈循立马脸色大变,满是惊骇的问道。
成敬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兵部军报,大同府城坚,不开城门的话,没个一两年,瓦剌人休想攻下来…”
陈循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同府要是破了,大明就只有走南宋走过的路了。
“君子不怒自威,不喜于言表,不喜于形,怒于色,这是陈学士刚教过朕的道理啊。”朱祁钰对着陈循说了一句。
刚才陈循那个吃惊的目光,颇为有趣的很,他走进了马圈里,牵出了马说道:“朕先行去看看,陈学士慢行。”
“驾!”他这次骑得是代步的白马,至于战马,性子太烈,他还驾驭的不甚熟练。
他骑马走的是御道,身后一行锦衣卫随行,倒不会惊扰百姓,御道就是皇帝才能走的道,位于路的正中间,只有东西长安门两侧,伸出大约十多里。
他勒马停在了午门外,看到了风尘仆仆连嘴角都干裂的刘安。
刘安听到了马蹄声,慢慢的抬起了头,眨着眼看了一眼甲胄在身的朱祁钰,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了朱祁镇写的那封敕喻。
“陛下…”刘安艰难的开口,说了一声,然后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那封大黄色的敕喻卷轴滚出了老远。
朱祁钰大声的喊道:“兴安,叫太医!”
从远处跑过来的兴安应了一声,一转身向着太医院而去。
“兴安跑的还挺快。”朱祁钰拿起了地上的敕喻,打开看了看,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陈循递上来的奏疏。
这里面的观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分毫不差了。
是什么给了朱祁镇这么大的勇气,认为自己被俘了,大明还要倾尽全力,量天下之力所能及的赎他呢?
朱祁钰合上了奏疏,看了地上的刘安一眼。
朱祁镇在大同府叩门的时候,郭登作为副总兵,一力做主不许开门,彼时朱祁钰还未登基,刘安作为大同总兵官,带着银子用吊篮下了城墙,去见朱祁镇还没见着。
大同总兵官刘安和大同知府霍瑄二人抱头痛哭。
这其实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于谦在做汇报的时候,都是以副总兵郭登为主,很少提到刘安。
这亲自进京是几个意思呢?
“于尚书在忙什么?若不是很忙,让他过来一趟,把都察院的御史徐有贞叫过来。”朱祁钰深吸了一口气,示意锦衣卫打开午门,他骑着快马去了文华殿。
于谦在文渊阁忙着处理兵部公文,兵事由石亨这个总兵官做具体的指导,他要负责统筹安排。
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大学士,都在文渊阁处理着朝中大小琐事。
朱祁钰刚到文华殿,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大学士,都到了文渊阁的红色长桌之前。
他坐在了首位,等待着人到齐之后,才将朱祁镇的奏疏一展,扔在了桌上。
“太上皇在迤北发来了敕喻,诸位看看吧。”朱祁钰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有贞。
徐有贞是典型的迎归派,而且是那种从一开始就打算南迁,把自己妻儿老小送到南方那种的铁杆,朱祁钰本来想通过一些手段,把他搞下去。
但是这个人很有才能,具体说就是徐有贞非常擅长治水。
黄河百害,时常泛滥成灾,这条烛龙,稍一腾挪就是一片涂泽,整个华北平原,包括海河河系和淮河河系,都是黄河的舞台。
善于治水的能臣,就像是身上背了一块免死金牌,只要不搞什么谋反,那都是死罪可免,活罪可赦。
为何?
如果从宗族礼法来说,尧舜禹中的大禹,就是靠着治水之功,做了夏的开国君王,这都是上古贤王,儒家扛鼎的道德标杆。
如果从实用价值而言,善于治水,乃是生民济世可以立生人祠的大功德,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两样,土地和人口,都可以保全。
随便把徐有贞给砍了,约等于炸了花园口,这种亲者痛仇者快,极其类似大队长的行为,等闲情况下,朱祁钰是不会做的。
迫在眉睫的事,山东阳谷沙湾段决口,已经整整四年,朝廷已经前前后后派了十多个朝廷命官去治理,没一个人能治好黄河。
徐有贞疏塞浚并举法,得到了文渊阁大学士的一致赞同。
况且还有于谦在保他。
“这…这…这…!”徐有贞抱着手中的奏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太上皇敕喻,终于到了。
但是内容却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这是今天陈循大学士交给朕的一篇文章,与之呼应啊。”朱祁钰将那本已经揉成褶皱的奏疏扔到了徐有贞的面前。
徐有贞是典型的朱祁镇忠犬,是朱祁镇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