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一口热茶,将凳子拉近了些,最后靠在了李浔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了对方的腰,也轻轻地说了声。“你也辛苦了,李浔。”
李浔听着这话笑了声,“难得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语罢,偏头看见屏风后头有氤氲的热气冒出,就知是小玉和小兰打了热水来,于是怀中的人一把抱起,双手拖在了对方的股间。
嘴上调笑道:“食君禄、分君忧,既然我们的陛下累了,那就让微臣替陛下梳洗吧。”
晏淮清被惊得挣扎了一下,嘴中嗫嚅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就干脆将头埋在了李浔的肩窝处。
两人这样相依着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晏淮清忽然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又要新年了。”
李浔一愣,忽地又大笑了起来,“是啊,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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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转瞬即逝,年三十很快就到。
到底和在掌印府时不同,宫中规矩多,即使晏淮清下令减去了一半冗长繁琐的旧习,相较之下也也还是奢华有余。
檐下坠着一排排的八角琉璃宫灯,剪纸窗花精致繁琐,贴满了东暖阁的窗户,瓜果摆上了桌,隐隐能嗅见几分鞭炮的硫磺味。宫宴也早早地开始筹备
宫中的旧俗,年三十的时候会有宴,邀请朝堂中文武大臣于宫中相聚。
只是李浔的身份不便展露出去,席上戴面具也不合规矩,与其让众人揣测他的身份又掀起一场风波,倒不如干脆就不去了,让大家都能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
晏淮清知道后连叹了好几口气,眼尾都垂下了不少,肉眼可见的心里有事儿。可其实这事儿他自个儿不太在意,毕竟做司礼监掌印这些年,他也没几个交好的同僚,不去还乐得自在。
倒是韩元嘉还在北边儿回不来,无人陪他酣畅淋漓地喝一场,这让李浔感到些许遗憾。
司内陪他喝不了。他不去,司内得去,得让朝中众臣知道东厂还有人,得让他们明白他死了,东厂也还是东厂,倒不了。
“我会早些回来的,你且……你也不用等着我,去找子卯叔吧,他定是挂念着你的。”晏淮清龙袍都穿在了身,眉目间的踌躇却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态。
李浔额头抵在晏淮清的肩上,笑得胸膛都在震。“好啦好啦,晏大爷,我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的,你可别操心我了。”
“你现在可是嫌我烦了么?”晏淮清抿着唇让他推开,“今夜我便叫人断了你的酒,偏要让你苦守。”
“哪有?!”李浔瞪圆眼睛高呼冤枉,上前去啄了一下那张偏白的唇。“我怎么会嫌你烦呢,你莫要血口喷人呀!”
晏淮清怒瞪了他一眼,将黏黏糊糊的人撕开就无情地往外走,一副一定不会让人送酒来的气势。
李浔没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又哈哈笑了几声。
等小玉和小兰将酒坛搬来后,他才拎着朝冷宫走去。
宫道很长也很静,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唱曲儿声。往年晏悯在的时候,戏班子唱的都是《劝善金科》、《升平宝筏》、《鼎峙春秋》、《忠义璇图》这样的宫廷大戏,将一些有趣故事删删改改,最后竟对朝廷歌功颂德了起来,实在无趣。
不知今年唱的是什么。
又走了几步,便听见那边有一旦角隐约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嗨呀,唱的竟是《穆桂英挂帅》呀!”他惊叹一声,摇了下头便跟着哼了起来。“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唱着唱着,又觉得这西皮二黄太快,便哼起了往年听过一支昆曲,里头唱道:“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
哼着哼着,冷宫也就到了,他推开那扇斑驳的门,看见了挂在檐下的大红灯笼、贴在门上的对联、溢出了红纸的浆糊,这才觉得对味了一些。
迈进门槛的时候就开始大喊。“子卯叔,今年炒了年货没?要是没有瓜子,我可不依。”
哪知听到他的声音,子卯叔还真的乐乐呵呵地从院子角落出来了,袖口撸到了小臂处,手上还拿着洗了一半的猪下水。
李浔的面色变了变,立刻喊道:“我可不吃这样的东西。”
“你不夹就是。”子卯站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往外吐出了一口气。“原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我才做的。”
“我怎么会不来呢?”李浔拎着酒坛子进了屋,果不其然在八仙桌上看见了干果瓜子,伸手就抓了一把。“不来年夜饭不就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