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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第3页)

原是坊间传的更热闹。

集市去不得,宫宴她亦推辞不再参赴。

因为杜昭仪会说中山王肆意风流,乃少年事;却对她说,身为人妇,要修德容言功。

至此,她锁了院门,安静沉默地避在四方天地里养胎。

延兴十一年二月,她在又一场被千夫所指的梦魇中惊醒,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女儿。

诸人多有失望,她却很高兴。

女儿,不必忧她会陷入世子爵位的争夺,少了许多风险。

早春时节,院中枝头还有未消的细雪,她凝神看了许久。

给孩子取小字,皑皑。

中山王倒也露了两分喜色,大抵前头几位妃妾所生的都是儿子,让他对女孩多出一点稀罕。

他甚至陪着过了洗三,办了满月酒。还翻书卷欲要给孩子赐名,翻了两日没有满意的便搁在了一处,混忘了这事。

只嗅过谢琼琚泛着奶香的身子,让乳母将孩子抱走,如此花样百出地厮缠。

谢琼琚受惊产子,身子恢复得不太好,却也不敢违拗他。伏榻云雨间,实在累了,她便合眼告诉自己忍一忍。

忍一忍,便过去了。

府中那样多的女人,他左右疯一阵歇一阵。

何况,他还养着她的孩子,她的家族亦同他绑在一起。

她是中山王妃,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好抱怨。

只是在哄女儿入睡的时候,在午夜梦醒的时候,她恍惚间又看见那人的模样。

大雨倾盆,他在城郊十里长亭等她。见到她从车驾下来,便撑伞上来迎她。她站在车前没有挪动,举起弓弩射伤了他,抽长剑挑断他一条手筋。

雨水冲不尽他汩汩流出的鲜血。

他跌在她足畔,嗤笑道,“长意,原来你比我还狠。”

女儿一日日长开长大,承了她大半容貌,然细观眉眼有两分他的模样,总也不是太明显。不必太过忧心。

但谢琼琚还是病了,魇症愈严重,夜不能眠。曾经能执笔握剑的右手,亦时不时莫名地抽搐。

请了数回医官,都诊不出缘故。

延兴十三年,她借养病为由,带着两岁的女儿搬到了城郊别苑。

便是眼下这个地方。

这一年出了很多事,先是四月里杜昭仪父亲杜太尉去世,母家式微,定陶王势起,渐渐有压倒中山王的趋势;紧接着,五月里中山王遇刺,长子薨逝;七月,中山王府属臣被指控贪污,证据确凿,中山王御下不严,由亲王贬为郡王;随后十月深秋,皑皑落水,不治而亡。

王府中请来道士做法驱邪。

远在城郊的谢琼琚还未从丧女之痛中回神,便已经被指为邪祟。

齐冶对她的折辱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幸亏,她还有个胞弟很是争气,这些年凭政绩节节高升,能给她一点企望。那会她想再熬一熬,或许指着手足,还能有见天日的时候。

她的阿弟谢琼瑛,小她两岁,今岁及冠,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少年长着一双深窝眼,上睑深凹,整体方长,望去整洁舒展,英气逼人。爱穿玄色曲裾袍,大片浓郁的黑,衬托的腰间玉革、腰下环佩通透温润。

如他这个人,纵是沉默,亦是溢彩流光。

谢琼琚醒来后,在殿中作画。

世家女六艺皆通,她尤擅绘画,一手丹青绝技闻名天下。这会画的便是她的阿弟,她搁下笔揉着手腕,静看画卷,眼尾慢慢红了。

阿母早亡,阿翁公务缠身,阿弟是她一手带大的。

“阿姊画得愈传神了。”谢琼瑛来了有一会了,看她画得认真便不曾上前打扰,直到这会才上前,“这样俊朗,阿弟都不好意思了。”

谢琼琚松开自己手腕。

今个她穿了一身家常的月白交领窄袖深衣,腕间处袖沿收紧,遮去勒痕。乌云半挽的云髻里埋了两支半旧不新的绿松石鎏金雀簪,幽幽闪出一点光芒。为了衬气色,她虽脂粉淡扑,但口脂还是用的先前瑰红色的那一款。

谢琼瑛的目光落在她的金雀簪上,那是他用自己第一份俸禄买来送给胞姐的礼物。

他白皙的面庞染了两分涩意,“阿姊清瘦了些,气色倒还不错。”

“有你在,阿姊多来是安心的。”谢琼琚自己收拾笔墨,示意胞弟将画晾起,“且还有你特意寻来的这些尚好朱砂和石青,供我消遣,日子也好打。”

谢琼瑛欣赏了一会阿姊给自己做的画,眉眼皆是欢色,回神帮她一起整理。

“离远些。”谢琼琚蹙眉,“你肝肾有疾,碰不得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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