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地,算是新城(6辰安所在小县城的一角)的一个站点,往里走便不通公共车辆了,必须靠步行或者电动车了。
暮色越来越深,在八点半左右,哥哥6琛开着电动三轮车赶过来。
额角的汗珠和湿了半截的衣衫,可以看出来,他很匆忙。
在这个家里,6辰安和哥哥是最亲近的,但是两人年龄相差了十岁多,并且6琛小学还没上完就跟着自家叔叔学理去了。
但是辗转十年,各地奔波,早些年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没有某下一份稳定的工作。感情道路也磕磕绊绊,如今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一无所成。直到二十八岁那年在外打工遇见张洁这个姑娘,才算是安定下来。并且生了三个小孩,当然家庭负担也不言而喻。
“哥,奥州咋没跟来?”
6辰安面带微笑,甚至还有一丝紧张。
“等多会儿了,你嫂子让我在路上买点儿煎饼,不然我早赶过来了。”
6琛下了车子,略带寒暄,似乎也有点儿局促,忙着解释自己来得有点儿晚。
因为吉安太远了,加上内心对家庭的芥蒂,6辰安寒暑假大都会找份工作,而逃避回家。
到这一刻,已经整整两年有余了。
“走吧。”
6琛说话的瞬间,已经把把行李箱提上了车子。
“好。”
“对了,你嫂子说让我在市买点儿菜回去,家里都忙来不及买菜。”
车子走了大约不到一里路,6琛忽想起来,然后又掉头回去。
买了豆角,花菜还有凉皮,出来的时候,通往村里的路灯渐次亮了起来。
坐在车子上,凉润的晚风浮漾在空气里。
然而这却让他不禁让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天,一个暴雨骤至的夜晚。因为吃饭不规律,得了胃痉挛。
一阵阵绞痛让他大汗淋漓,他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不敢出声。
因为,爸爸妈妈和姐姐正在楼上收拾花椒,时而传来轰隆的声响。
像是棍棒铁杵打击房檐,又像是双脚极力踹跺楼面出的裂鸣。
6辰安清楚,这不是雷雨,而是父亲的雷雨。是的,他在用暴力泄自己的愤怒。
没过多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堆在了楼梯一蹬蹬的台阶上。伴着哗哗的雨声,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6靖责怪赵舒雅心里没有一点儿谱的呵斥声。
一声一声传过来,重重地落在6辰安身上,比胃绞痛疼上一千倍。
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动,因为大家都在忙,而他什么都没做。在这个时间点,生病是一种罪过。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十岁,刚上小学三年级。
6琛骑着车,时不时地回头,6辰安几乎都听不清楚。
天边的星子渐渐露出头来,一颗两颗……很快布满了半边天空,清澈,透亮。
故乡小镇的夜晚,总是这样美丽,温馨。
6辰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黑夜有辽阔的怀抱,藏在心底的秘密、心里话,都托付给了它们。
回到家的那晚,记忆犹新,全家人坐在院子里,自己像一个尊贵的客人。
爷爷已经去世两年了,奶奶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站在她跟前,她都不能立刻现。
母亲的头上又多了几根扎眼的银丝,比他脑海中的身形消瘦了数倍不止,站在自己身边竟像是一个小孩子。
父亲依旧一脸严肃,只是眼角的褶子更重了。伴随着的还有眼睛里流泻出的一种久违的略显陌生的东西,在和6辰安对视的瞬间,他又快看向别处。
6辰安有些不知所措,连表情也无处安放。好在古灵精怪的小侄女小侄子,都已经五六岁了,不仅不怕生而且还迅围着自己打闹起来。
尴尬的氛围悄悄被稀释开去。随之,哥哥嫂嫂也整理桌凳把饭菜端了上来。
回到自己家里,母亲已经收拾好了房间。虽然仍是有些炎热,但是乡村很静,后半夜月光洒进房间,把梦境铺得柔软,绵长。
故乡是一长诗,而家是它最厚重的一句,无论悲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阳光已经布满半个房间了,楼下传来小侄女果果的叽喳声,很好听。
不由得想起那句“五月夏已半,谷莺先弄晨”,一个幸福的清晨。
他穿了衣服,缓缓下楼。空气清新,弥漫着栀子花的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