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沒有傷比這個更重了。
誰知他說完後,霍洵神情變得有些侷促,眼睛小心的盯著他,嘴角也繃著,像是暗惱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緊張起來的模樣倒有些像庚辰仙宗那群想同他討教,卻又不敢說話的小輩。
沈越山淡淡寬慰道:「不是大事,習慣就好。」
看著一副病骨沉疴,走幾步路就喘不上氣要歇一歇的沈越山,霍洵:「……」
……都這樣了,還不叫大事?
第3章沈長老
這幅殘軀本就禁不起波動,雖然一路上走走停停,沈越山卻依舊會感到心口悶痛,目眩頭暈,身體寒意亦是極重,四肢百骸還是冷冰冰的。
果然還是太勉強。
沈越山低眸指尖掐滅一縷逼出心脈的鬼息,喘了口氣,才感到眼前景象稍微清明一些,不至於難以支撐站立。
事情還要從兩月前說起。
兩個月前,他不知為何突然在這偏僻之地甦醒,那時的神魂比如今還要更糟,身軀也無法動彈。
幸而此地山脈靈息充盈,他以周遭靈息滋養神魂,清除了些許身軀體內所攜留的鬼氣,用神識劃出結界隱匿氣息,讓人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直到前不久才能睜眼,勉強起來走兩步,可惜也就兩步,便又得躺回去靜靜休養,他不方便走動,便常常分出一縷神識,用神識在不群山脈當中閒逛,聽一聽來此地歷練的仙門弟子們談話。
這才得知,現如今距離他當年以身祭天已經過去了五十年。
無念宗的弟子們是不群山脈的常客。
他們宗門駐地偏遠,整個門派都散發著淳樸氣息,是當今修真界出了名的後勤大宗,為修真界提供了百分之八十的靈米,無數靈藥與靈寵。
不群山脈諸多兇險,他們卻自有辦法隱匿行跡,神不知鬼不覺在山中摘走奇珍,就是劍術稍差了些,徒有其形,而無其意。
可以說在如今人人攀比內卷的修真界,相對來說偏向休閒。
沈越山挺喜歡這種『過自己的日子,讓別人捲去吧』堪稱修真界一股清流的門派,因此會在察覺到凌霄派滅口的意圖後,出手相助。
可惜他這幅身軀禁不起折騰,使了一次靈氣,就差點又要昏睡過去,幸而還能撐住。
他想著無念宗是個十分安逸且清淨的門牌,適合頤養天年,去混個小弟子噹噹也不錯,便乾脆催使引路燈將人帶過來。
而霍洵來時短短一炷香的路程,則因他的身體不適,延長至了一個時辰。
撥開壓低遮目的樹枝,沈越山在霍洵的攙扶下緩緩走出林間,空地上無念宗弟子們聽到動靜齊齊看來,原本悉悉索索議論的聲音一瞬間消失。
空氣寂靜了須臾。
沈越山被盯得有些不適應,眉頭微微一壓,其中一名弟子率先打破沉默,「大師兄……荒山野嶺你從哪兒撿回來的弱美人?」
「不許胡說!」霍洵瞪了眼開口的弟子,見沈越山並未因此動怒,鬆了口氣解釋道:「這位是方才趕走凌霄派的前輩。」
那名弟子漲紅了臉,朝沈越山俯致歉:「小子無狀言語冒犯了,還請前輩勿怪。」
沈越山低眸道:「無礙。」
只是沈越山的到來,令原本活潑的弟子們因此拘謹了不少。
靜默須臾。
沈越山瞧著他們眼神時不時往霍洵身上瞟,想來是有話要說,他鬆手放霍洵過去,退後找了塊大石側身靠著。
霍洵一走近,就立刻被師弟師妹們圍住,拉著衣袖四處打量一陣關切詢問,霍洵都耐心一一回應。
平淡和諧,師門上下和睦的景象,讓鮮少見過這種情形的沈越山有些出神。
這種門派內部噓寒問暖的場面,恐怕在庚辰仙宗幾年都難得一見。
和大部分仙門一樣,庚辰仙宗是冰冷的,身為第一仙門,庚辰仙宗擁有嚴苛的內外門制度,和數不清的門規。
當年沈越山是被庚辰仙宗的師祖,玉黎仙尊鍾離寂親自帶回來的弟子,拜入門下,深受其教。
師祖嚴苛,亦是因此,天命二字牢牢刻在沈越山的骨髓,門中沒什麼敢同他親近,在庚辰仙宗數年與他相處最多的是師祖,而後則是撿來的師弟秦懷易。
可惜啊……
這兩個人,沒有一個對他真心。
沈越山淡淡一笑,伸手接住一片被風捲來的桃花,眼眸低垂凝視,心緒靜如止水,掌中桃花剎那化為粉塵。
——如今前塵往事已盡,相熟之人日後不必在見。
僥倖撿回的這一條命,縱使命不久矣也該歸他自己,而不是繼續捆綁在庚辰仙宗繁雜瑣事上,日復一日履行「天命」。
……
無念宗弟子們拉著霍洵前後談論了兩刻鐘,無念宗掌門這才匆匆趕來。
御劍落地先是問了問霍洵的傷勢,見無大礙後肉眼可見鬆了口氣,又了解一番來去脈,聽著霍洵敘述,這位掌門的視線隔著人群,自然而然落到了後方依靠大石的沈越山身上。
霍洵不知該怎麼形容,反正他覺得掌門在目光看見前輩之後愣了會兒,隨後眼睛裡就迸發出一股強烈的光。
比看到平日裡最喜愛的靈石還要誇張,好似狼看到了肉。
原本沈越山攏袖在一旁靜看他們熱鬧,正感無聊之際,那位無念宗的年輕掌門卻忽然扭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