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掀開蓋頭,蓋頭下畫著精妝的面容不知何時早已被淚水鋪滿。
女子提著裙擺要往台下跑,還沒跑出兩步,就被年輕人一把抓住,將蓋頭改了回去,被蓋上蓋頭的女子突然就恢復了安靜。
人群一眾譁然。
年輕人高聲安撫道:「諸位見笑,家妹出嫁前吃了兩盞酒,說胡話。」
年輕人朝沈越山不好意思笑道:「二位仙人見諒。」
又低聲對女子呵斥:「鬧什麼,儀式都開始了,二位仙人都看著,海神會給你祝福,不許再胡鬧。」
說著他就將女子又拉回了高台。
底下圍著高位的六名女子已經畫好了圖案,舉起雙手開始吟唱,柔和的聲音哼著詭譎音調,在海面擴散似乎很傳播很遠。
亦是同一時刻,所有人放飛了手中的明燈,低頭雙手合十開始祈禱,四周氛圍安靜只有女子在哼唱的歌聲。
沈越山和容荒悄無聲息站到一個角落,他傳音容荒:「你也看出來了?」
容荒垂眼將沈越山被海風吹至臉側的髮絲撥開,低低「嗯」一聲,道:「鮫人產卵,借腹。」
沈越山神色不變,向後退了步拍開容荒的手,冷淡道:「不要靠太近。」
容荒也不知為何莫名伸手,被拍開後他微微一愣,隨後面不改色收手,倚在樹邊低笑道:「命都是我給的,碰一碰怎麼了。」
沈越山輕輕瞥他一眼,目光轉向方才帶路的年輕人,惋惜道:「兩百餘年,足足有半個鎮子都被禍害,魔氣如此濃厚,若是……」
話及此處,他語氣一頓,抿了抿唇沒有再說。
若是放到幾百年前,或許他會毫不猶豫將鎮子完全覆滅,但現在……他不想,這裡曾是他生長的地方。
看出沈越山眼底似有遲疑,容荒道:「想救人?」
沈越山:「嗯。」
容荒哼笑道:「且不說神魂,你身上的修為尚未全部融合,聽說魔族鮫人一脈極為難纏,他們又在此地盤踞了兩百多年,你打算去送死?」
沈越山平靜的望著容荒:「那你來?」
「沈越山,我不顛覆人間已是極大的退讓,你還想讓我幫他們?」
容荒沉下臉,不笑時的他周身自帶一股冷戾之意,長眸凝視著沈越山道:「得寸進尺,想都別想。」
「你又不肯,自然只能我來。」
沈越山眸色毫無波動,伴隨吟唱聲起伏,他視線看向了遠方海平線升起的一團亮光。
「……」
容荒眸底微深,靜靜望著沈越山不語。
*
海平線升起的光點,漸漸幻化成了圓團向上飛起,懸浮高空似乎與圓月重疊,在吟唱聲中,光華大盛。
微微閃了幾下,分成了十三份,被月華托著飄到了十三名少女娘交疊伸出的雙手之中。
半個拳頭的果實晶瑩剔透,奶白色還有餘暉未散。
眾人跪拜大呼:「感謝海神恩賜!!」
沈越山注意到剛剛要逃的那名少女,捧著果實的雙手在輕輕顫抖,卻仿佛受到了鉗制只能和其他娘一樣,跪下朝大海的方向叩。
一瞬間周圍炸開鐵樹銀花,絢麗的花火之下,高台之上,十三名嫁衣少女捧著果實,翩翩起舞。
少女妙曼的身姿,奢麗鮮紅的嫁衣裙擺在風中飄蕩,十三名少女與高台之下的六名女子一起哼起了歌,曲調一改先前詭異的悠長,變得十分歡愉,仿佛真的在慶祝成親之喜。
台下一眾人等亦舉起雙手,呼和,篝火點起,哼唱聲中似有響起一聲沉重空靈的鯨鳴。
海面駛來十三隻小船,十三名身穿喜服的郎站在船頭,同樣以輕哼的調子,呼應十三名少女娘的哼唱。
待船靠岸,十三名郎提燈下船,眾人讓開了一條道,十三名郎面帶微笑,一步一停,舉燈行一禮,慢慢走往高台的方向。
空氣中腥鹹的味道似乎加重了。
沈越山不喜歡這股味道,帕子捂唇咳了兩聲,語氣平靜問不遠處同樣在觀禮的年輕人:「為何郎會從海上來?」
「仙人有所不知。」
年輕人還是那張笑眯眯的臉,解釋:「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們濟世鎮世代沿海所居,男出海,女歸家,自然郎官要從海上來接娘子。」
沈越山淡淡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年輕人道:「仙人何出此言?」
沈越山雙眸淡漠,直直望著他,輕聲低語:「還沒發現嗎?你鱗片掉了。」
雖是夜幕,卻月光極盛,可以清晰看到年輕人腳下一小片地方已被海水染濕,兩三塊鱗片散落在他腳邊,在沙灘上反襯出點點細碎的光,若不仔細看,或許還會以為是某種能反光的貝殼。
經過沈越山一言,年輕人低頭自然也看到了,他見怪不怪的「啊」了一聲,笑容毫無收斂道:「見笑了,沒想到是這裡漏了陷。」
他再抬頭時,一雙瞳孔變得如大海一般深藍,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沈越山,道:「修道之人的靈體,可比這些凡人的好用,若以你的身軀來孕育我的子嗣,想必是極好的。」
話音未落,大海打起一朵浪花,吹來巨大的海風頓時熄滅海岸邊的篝火,氛圍乍然從熱鬧的婚場面轉為陰森。
圍在高台周圍的人群之中,驟然發出一聲驚懼交加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