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听得不像话,在边上轻咳一声。
屋内的两个丫鬟立刻就闭了嘴,站起来小心地对银铃行礼。
等到两个丫鬟出了门,苏雪意方才笑道:“看你把她们吓得,背着我你肯定做了不少坏事。”银铃没心情和她开玩笑,过去皱眉道:“小姐这次可是把府里的人都得罪光了。”
“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怎么都扯到我头上来了?”苏雪意懒懒地答了,过去拿了针线活做。
“谁让小姐最好欺负?”银铃答了,看着纹风不动的苏雪意,叹道:“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苏雪意抬头看她:“我能有什么法子?寄人篱下,谁肯服了我不成?”只是她神色淡然从容,让银铃对她的话是十二分的不信。
偏偏看着她的脸,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银铃泄气道:“是,我确实是将小姐的事对老侯爷说了,但是……”
“但是什么?”苏雪意低头,重新做起了针线,“你既然有自己的主子,那就对你的主子负责好了,管我干什么。”
见她无动于衷,银铃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明白。只是想到镇国侯的吩咐,她又沉下了心来,认真道:“小姐可曾考虑过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雪意抬头,也有些不解。知道银铃是从镇国侯的书房出来的之后,苏雪意就没有想过真正地信任她了。
苏雪意早早地就从丫鬟们那里打听到了,苏老夫人当初说开铺子,结果却是从镇国侯府拿走了两个铺子,文夫人因为这个而内伤了好久。
京城里的一个铺子价值千金,镇国侯就算再顾念着过去的情谊,也不会拿林家的产业白白送人。送金送银都好,下蛋的母鸡不能送。
银铃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很安静,甚至真的差点让她以为她只是一个丫鬟。
但是今天……
她试探地看向银铃,后者在她的目光中眼神飘忽不定。
两个人对视了一段时间之后,银铃越发心虚,最后跪了下来,在她面前道:“小姐,银铃知道自己做了小姐的丫鬟,就该对小姐一心一意。只是小姐也明白,身为奴婢,银铃却是身不由己。小姐如今的处境却和银铃也查不了多少,若是小姐什么打算都不为自己做,将来……”
“我的将来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银铃愕然抬头,看到苏雪意带着恶意的笑脸,“反正,你又不是我的丫鬟,连卖身契都不在我这里,自有你的主子替你考虑你的前程。”
银铃背心一凉,陡然明白了苏雪意的意思。
她不信任自己,从根源上就不信任自己。
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好一阵,她才慢慢地对正低头做针线的苏雪意道:“若是小姐信不过银铃,不说也罢。只是小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才是。苏家在京中毫无根基,小姐如今又有孝在身,等到除服出孝,年岁也不小了。”
看着苏雪意毫无反应,她又道:“小姐该与林家的几位小姐多亲近亲近才是。”就像苏欣意那样。
后半句虽然没有说出来,苏雪意却明白。
看着银铃仰头看过来的脸,平静背后隐藏着掩饰不住的惊惶与悲凉。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她低下头去重新缝制那件衣裳,手底下的针线细密紧实,没有任何错乱。
“因为,小姐是个好人,我不想……”
“这种话说一次就够了,你也知道,我是不会信的。”苏雪意咬断线头,将终于做好的衣服拿出来看了看,露出微微笑脸。
银铃看着她对自己毫不在意,凛然之后心中反而定了下来。
“小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总是身不由己的。”
“于是,镇国侯想说什么?”
银铃微笑着说出了一番话。
除夕那一天,苏老夫人在院子里和苏家三姐弟吃过了一顿有些清冷的年饭。
问过了苏仁意的功课,苏欣意的闺学,苏老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一群人冷冷清清地过了一个夜晚,苏雪意居然一言不发。
子时的时候,漫天烟花陡然炸响,让第一次在京中过年的苏雪意陡然间精神起来。
虽然没有之前见到过的烟花种类繁多漂亮,她依旧觉得,这是这一年来,她看到的最好的景色。
明天,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回到座位上坐下,苏雪意忽然听到苏老夫人说话:“到三月,致远他们就走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在地底下,见到老婆子我把你们带到进城来,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她微闭着眼,只是一下一下地转着佛珠。
“不过,老婆子我也不后悔。留在那里,仁意你最多也就做到你父亲那一步。但是仁意,为了苏家的未来,你不能停在那里。”
过了几个月,苏仁意已经和过去有了不同。
就算是最后一句被苏老夫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他也依旧只是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礼,道一声“孙儿知道了”。
感觉到苏雪意的目光,他甚至对她淡然地微笑了一下。
苏雪意这才觉得,苏老夫人来到这里,确实很有用。
苏家的未来苏仁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怯懦少年了。
过了一阵,大家终于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去睡。苏仁意却跟在苏雪意身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两个人站在寒冷的门外,等到苏欣意进了屋,关上了房门之后,苏仁意才微笑着对苏雪意道:“这些日子,姐姐受委屈了。”
“哪里有什么委屈,”苏雪意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斟酌着答道,“比起西北的日子,京城可要繁华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