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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深夜(第2页)

二人重又生起火来。待到一个时辰后,皆是生了睡意,但怕出意外,又勉强撑起精神。公叹玉提议让岁空歌先睡,待自己累了再轮班守夜。岁空歌心想反正他武功比自己强,便不推托,安心休息下了。刚躺下不久,就听见有几声古怪的鸣叫声。这鸣叫声听来不似鸟不似兽,不知是何物发出来的。

岁空歌疑道:“这是什么声音?”公叹玉也凝神细听,道:“我猜,是那只猿猴的叫声?”岁空歌嗤道:“那怎么会是猿啼声?”公叹玉又细细听了听,说道:“我听见好多奇怪的声音。”岁空歌也屏息住,却只能听见细微的风声和瞿瞿虫声。突然,一声扑腾响起,顺带激起一方草木沙沙声的涟漪,在这极静处显得尤为突出,宛如小石子嗵地砸入止水中。

公叹玉道:“那是什么?”岁空歌道:“什么?”公叹玉看向树林深处:“我看到一张脸。”岁空歌道:“是那老家伙么?”公叹玉道:“那看起来不太像是人脸。很白,眼珠子黑黑的,人中很长,好像还长着毛。”岁空歌听了这话,先是起疑:“你想故意吓我?”公叹玉道:“现在倒没有,我确实看见了一张脸。”

岁空歌不相信他说的话,想起之前那几个挂在枝头的衣裳布条,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和他讲了,估计又是甚么装神弄鬼的把戏被他认错。公叹玉点点头,说道:“那说不定就是死去的人的衣服。”。其间,又有几声怪叫偶尔响起。过了片刻,他听到公叹玉起身,问道:“你要去干什么?”公叹玉说道:“我又看到那张脸了,等着,我去看看。”说完,他抽出火把就轻身钻入密林间,一晃身影和火点就没入了黑夜完全不见。

现在只剩下了岁空歌一个人。他疑心这是公叹玉故意耍他,但他一人现在又能窜去哪玩儿呢。等了一会子,公叹玉还没出现,他心想他是不是迷路了。林间本来很静,但时间久了耳力好就能听出各种窸窸窣窣之声鼓噪相和,搅得人不耐烦。这时,又有几声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回荡,听着些许凄厉悲怆。他坐不住了,起身环顾四周,看不见什么东西,便也想去探寻。结果刚向着声响源头走出两步,突地,另一边却传出咔嗒一声,一根粗树枝折断落在了地上。

火堆小了些,岁空歌随手捡起那根树枝扔进火里。周围的草木在火光下鬼影幢幢,黑色之中却找不见那抹本该显眼的白色衣角。

岁空歌心想公叹玉可能已经迷路,天亮之前都不会回来了。还没等他心神安定下来,又是“嚓嚓嚓”三声,三根折断的树枝分别在不同的方位从天上掉下,有一根还掉在他脚边,差点砸中他。岁空歌见到树枝,差点被气笑,再蠢的人现在也能知晓了,这必定是谁在趁机故意作弄,不知是那老头还是公叹玉干的。恶作剧做得实在过于明显,显得焦急愚蠢,就反而令人生不出惧意了。他安心下来,稍稍分神留意四周状况,坐下闭目养息。

少时,他察觉到某一方向有动静,立即拾起手边的石子,用暗器手法弹指间将石子打向那处。这次他还清楚听见微弱的喘气声,心想这下可抓到那人了。那石子眨眼间击中一物,随即响起一声惨厉的啼叫,却不是人声,像是鸟。岁空歌一怔,难道那不是人?但他却又真切听见了隐约的人呼吸声。

正当他一时心神不宁,那边又传出了人的声音:“我找到了。”是公叹玉的声音,他的衣衫也逐渐在黑暗中透了出来。岁空歌这才放心,问道:“找到什么?你之前迷路了?”

公叹玉向明亮处走来,他的脸在这环境下显得和衣裳一个色。他怀里抱着某物,说道:“我就说我看到一张脸了。看,抓到它了。”岁空歌看向他怀中,却只是头猴面鹰,不禁暗骂他少见多怪。这猴面鹰之前被他的暗器所击中,疼得连连哀叫挣扎。公叹玉举起这只还处于应激惊恐之中的猴面鹰,递给岁空歌,笑了:“看,多可爱的宝宝。”

岁空歌既不觉得这玩意吓人也不觉得它有多可爱,让公叹玉将其放了。猴面鹰还在哀号,这声音听起来却并不是原先那个非鸟非兽的鸣叫。而公叹玉又抚摩它毛羽半天,等腻了才放生。

公叹玉回来后就继续守夜,他似乎睡意已经全无。而岁空歌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就睡意渐浓,意识开始有些朦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正压在他身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又眨眼意识到火光因为良久没有添柴已经暗得几近熄灭了,周遭已是黑得不见五指。

在暗光下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上面人的面容。岁空歌这次可不客气,立刻用力推开他,但公叹玉力气奇大无比,大到令岁空歌不禁心想他怎么会用短剑这种灵巧的武器。他死死压在岁空歌身上,也不说话,只有鼻息喷在他脸上,又伸手去解他衣服。岁空歌见他还想继续,急了,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公叹玉听了他说的话,愣了一下,然后轻轻低笑起来。岁空歌听见这响在他耳边的声音,以为公叹玉现在情动难以自控,烧得糊涂了,怒骂道:“笑什么?”

公叹玉压低声音,示意他不要乱动,小声说道:“嘘。旁边真的有人。”他一边说旁边有人,又一边俯下亲了亲岁空歌的脸。“那你还!”岁空歌窘迫骂道,但一时难以反抗。他正想用点法子治治公叹玉,却听见周围黑暗里传来响动。他立刻住口,屏气凝神,伸出手掌催动内力,隔空将最后的一点火苗给熄灭了。这下,任凭旁边那人眼神再好也看不见他们了。

冰潭主人在许久之前便偷偷潜伏在了二人附近。他眼睛特异,视物极强,豆大点光便能明如白昼。素不喜生人,自从隐居在此处,他每次一有途经此处的行人旅客,便在夜里装神弄鬼吓走入侵者,屡次三番,百试百灵,直令山民都以为附近闹了鬼,乃至于住在这带丘陵的人都耳闻一二,年来连边缘都不愿再靠近。

但显然,现在这两人胆子比常人大得多,看见枯骨鬼影都毫无惧意,那可是他精心制作之物呢。其中一个还孤身去逮了只猴面鹰。他等到一人落单,又是发出怪叫,又是弄出些动静,但也没有什么用,那人脸上平淡如水,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烦恼着要再用些什么手段,想起前言,惊疑此人该不会是真的来驱鬼的。这道士转了一圈,在冰潭主人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术法时,又忽然坐下继续闭目了。

此时火堆逐渐变小暗去,岁空歌也快入睡了。公叹玉放走那猴面鹰,又起身开始转悠。冰潭主人忙敛息隐藏自己,此人武功较高,他不想被发现。公叹玉转悠几圈,似是没发现他,便回去坐下,只是他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而是半坐在了岁空歌旁边。冰潭主人见这人在另一个人身边不知要干些什么,轻轻挪动身体,换了个地方仔细观察。

只见这个貌若好女的男子俯下身来,竟整个人压在了另一名已入睡的男子身上。冰潭主人一惊,不知他何用意,还以为是要传功,静待着往下看。这男子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地亲了亲另一人的鼻梁,又顺手去松他的腰带,伸进衣内抚摸。这露骨的举动令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想干什么,不由得大为震惊。而另一名本已入睡的男子此时清醒过来,却不抗拒,反而与这长得雌雄莫辨的男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幽暗昏瞑之下,这亲密场景简直比鬼还可怕。冰潭主人活了那么久,岁数甚大,见识广博,却真没见过此般,心想这哪是来除鬼的道士,分明就是两个妖人。被骇得一时疏忽,暴露出声响。

那两男子也察觉到他踪迹,立马灭了火堆。最后的光也失去,四下旋即一片漆黑。冰潭主人见火堆熄灭,隐约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知道这两人接下来就要在野外行不轨之事,心中暗骂,轻挪脚步准备离开远远的。这时,又听见二人对话:

公叹玉道:“我刚才去逮那只鸟时,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岁空歌道:“你又想吓我?”公叹玉道:“哪有,我确实听见了。”岁空歌道:“就是那老头在怪叫吧,装神弄鬼。”公叹玉道:“不是。那声音离这里挺远的,而且和刚才那几声完全不一样。”岁空歌道:“那就又是甚么鸟叫的。”公叹玉道:“听起来不像。我觉得是那猿猴叫的。”岁空歌心想他没见过世面又大惊小怪了,道:“猴子叫声还能有多奇怪?”公叹玉:“那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我有些害怕。”虽然此刻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岁空歌已对他有些了解,察气息声音就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惧意,不过是故意装扮,便敷衍冷哼道:“是了是了,你先别怕,再待两时辰我去看看,乖,没事的。”

冰潭主人听见二人说话,冷汗冒出,心想自己可从来没听见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怎么一天之间竟发生这么多事。他当即决定要离开此间,心想这里的土地既已被这两不要脸苟合的妖人彻底弄脏了,兴许还带来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不能再呆了。

待那冰潭主人走远,公叹玉才从岁空歌身上起来,重新又燃起篝火。火光亮起,他才看清岁空歌脸上略显窘迫的神情。之后树林间一片平静。休息了大约两个时辰,上空开始隐隐发亮。

两人整装重新寻路。一直到他们终于找到那处深涧,那声称自己是冰潭主人的怪老头都没再出现干扰,这令二人省心不少。

那处深涧挺广,宛如一个小山谷,下方潭水呈幽深绿色,好似乌玉泛着光泽,隔着距离也能触见那丝丝凉意。终于到了目的地,岁空歌对自己的医术相当有信心,便没怎么考虑再失败的可能,当下就放松起来。但像是要打击他一般,正当他看着那处潭水,琢磨着接下来要使的手法时,又听见一声古怪的叫声,下意识连忙抬头看去,却只余树冠枝叶簌簌摇动。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公叹玉脱下衣服,走入那潭中。白皙的皮肤先是被冰冷刺骨的潭水稍稍刺激了一下,须臾间又适应了这温度。头顶阳光落下,照得那颜色极深的潭水都显得通透起来,但寒意却如林间淡淡薄雾一般消散不去。若是常人,定没法坚持在这深潭中久呆,他却眯起眼睛,感到了舒适。

岁空歌一挥手,展开一卷袋子,上面插着二十多根针,尖锐针头寒光闪烁,针脚则均被银线拴住。他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公叹玉闭起眼睛,睫毛垂下,仿佛是来泡澡享受似的,说道:“蛮舒服的。很凉快。”

岁空歌又使出上次的手法,银针唰唰射入公叹玉颈背各路穴道。他手拈着连在针脚上的银线,感受从肉体到针到细线引来的丝丝热意。按照他的指示,公叹玉也运功,内力与他形成配合,将体内热气导至周身潭水中。

果然,在这一过程中,公叹玉又感觉丹热复燃。可他的状况和一般的丹毒发作相比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体内某一处,他知道,就是那个冤孽东西所在的地方,如同烈日头的太阳般散发着毒辣的热,让他有种要被自己的五脏六腑烫死吃掉的错觉。幸好这冷冽的潭水包裹着他的身体,缓和了不少。他保持着清醒,徐徐从嘴鼻肌肤中排出热意,将阳丹的骚动压了下去。

过了几柱香时间,这一潭刺骨寒水竟都开始变成温水,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热。好在没多久,等到岁空歌也冒出一身汗、气空力竭之时,公叹玉终于轻松,潭水也不再升温。

他从潭中起身,有些摇晃,岁空歌跃下深涧,扶住他湿漉漉的无力的身躯。公叹玉笑了笑,却不让他再扶,走了几步,说道:“我已经好了。我想,丹热应该不会再发作了。”

在他离开时,身后的潭面上浮出约几十条小鱼,都翻着肚皮。这些白色小鱼通体半透明,在冰潭中繁衍许久,已适应这寒冷,现在水温上升,有如在瓮中沸刑,还未超过一个时辰就纷纷死去。

岁空歌看他往上攀爬,又宛如无事般穿上衣服,忍不住说道:“原先那至阳药物的烈性已经消去,丹热或许一时不会发作,但你体内那阳丹终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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