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火车票更便宜一些?”我冒出了这样一句。
眨了眨眼之后,他缓缓地说道:“确实,坐火车更划算些。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坐火车的话,先得前往火车站,那三四里的路程,你可以慢慢看,看路边的房屋,马路两侧的树木,看着汽车呼啸而过。快到火车站的时候,还可以想起,上中学的第一个学期,我们还在某种学校借读过。而那所学校,却在火车站以西好几百米处,暂时不能过去看一下了。过了马路,自南向北的那条大路,直通火车站。而最初的那所学校呢,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即。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只能念想着……”
如果真有“过人之处”的说法,那么,他的这段话,似乎就可以作为某种注脚了。一般人看来平淡无奇,甚至是枯燥乏味的苦差,他也能说得津津有味。而且,他并不是空说而已,相反,他是深深地沉浸其中,体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不一样的风景。对此,你可以不以为然,不过,你不得不承认,他自有独到的世界与境界:鸟语花香,车水马龙,微尘薄雾……满满的诗情画意!
“哦,在列车上,”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接口道,“透过车窗,你所看到的,你所想起的,也有别于常人。就是在离开火车站回家的路上,说不定,你还能想起几句小诗来……”
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带着几分腼腆,这样回应着:“我的脑子,就喜欢转来转去的。要不然,那么长的时间,又该怎样打呢?”
原来,思想者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行装,你准备好了?”我问出这样一句。
“也没什么行装的,就一个包而已。”他轻声说道。
“你,你不午休吗?”我加了这样一句。
我觉得,既然是下午才离校,午间小休一下,也是可以考虑的。
迟疑片刻,他拿出那本《红楼梦诗词选》,压在我的桌面上。
“这本书,你可以留着。以前,我已经看过了。”我这样跟他解释。
扫了窗外几眼之后,他低声说道:“这本书,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到家以后,如果有时间,我再想办法,另找点儿书来看……”
既然人家执意要归还,我作为此书的主人,也只能先收下了。
再聊了几句之后,他离开教室。
再过了好一阵子,望着这空空荡荡的教室,我涌上了几分莫名的怅惘:刚才,风志轩为什么要到教室里来。你如果心思单纯的话,就会觉得,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其实,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的!
从宿舍走过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有某种想法吗?换句话说,如果由他选择的话,他肯定希望,能够在这教室里,见到我!要不然,他随身携带这本书,又作何解释?
在他还书的瞬间,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啊,蛮不错的,诚实守信,深谙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之道。
只是,到了这一刻,我还会这样想吗?
他执意要还,隐隐预示着,他想着撇清什么?
是啊,至少,这样一来,整个寒假里,他就可以这样想,我不欠你辛怡禾什么了。我,我可以自由无羁绊了。
原本,这本书就像一条丝线,连着他和我。而到了这一刻,他却把这根丝线,硬生生地掐断了。
或许,他不想欠别人的,这也有积极的一面。至少,不喜欢占小便宜,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行。然而,他的这种心态,似乎又给人以某种不近人情之感。一个学期结束了,他就想着,既然结束了,有些事情,也就该有个了结、有个交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
他这么喜欢看书的,回到家以后,找一两本书来看看,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如果他能够把这本《红楼梦诗词选》,看得更深入细致些,以后再闲聊的时候,不是有更多的话题吗?这样一部诗词选,不宜浮光掠影、浅尝辄止吧?
这些日子里,或许,和他有关的某些事情,我是不知晓的。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几个晚自习,很显然,我并不在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