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穿
赵如茵有些失落,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在触摸到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块钱时,心神微微一动,只是,看着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两个老头,暗暗咬牙,她也不傻,就算要找办事员通融一二,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钱递过去。
“诶,姑娘,你同学在不在下乡政策范围里?他叫什么名字啊?”正当赵如茵作难之际,却听见其中一个老头儿开口问道。
“主任,这……”办事员迟疑地看了过去,她的话,却是叫赵如茵心中一喜。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老头儿既然是街道办主任,想来,给她一张申请表,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错,开口的正是孟长德,老徐可是拿出了一瓶茅台酒呢,他要是不出点儿力,怎么好意思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再者,他们俩从大清早守到现在,为的可不就是把这姑娘逮个正着吗?他的话要是慢一步,这姑娘转头就走,他们老哥俩儿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
孟长德是标准的国字脸长相,这会儿配上刻意放柔和了些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儿,自然,也让赵如茵放下了警惕。
“他叫徐元,不在下乡政策里面,但是,他思想觉悟高,多次提出要下乡去,用行动来帮助贫下中农,把农村地区建设得越来越好。”
赵如茵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一些讲大道理的话,几乎成了一种本能,顷刻间便可以脱口而出。
徐来福板着一张脸,佯装在打量办公室里的这张桌子,其实,他只是怕自己看到赵如茵后,就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孟长德同样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丫头,是个狠人呐,无冤无仇的,就要坑人家家里的独苗下乡去,还说得振振有词的。
“你确定他是自愿下乡的,对吧?那行,这张申请表,你来替他填一下。”孟长德起身,从办事员面前的一摞资料中,找到一张空白的申请表,递给了赵如茵。
“对,他是自愿的。”赵如茵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来,借着这张桌子,开始填起申请表来。
哪怕她快要下乡去了,可是,家里的活儿大部分还是压在了她的身上,赵如茵没有忘记,她是借着送弟弟上学,才有时间跑来街道办的。
但是,从小学到家里的这段路程,往返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她妈心里肯定是有数的,所以,她不可能在街道办耽搁太长时间。
急于把徐元下乡的事情敲定下来,赵如茵不由得忽略了那一丝不对劲儿,只因,今天的事情办得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
赵如茵正在填着申请表呢,孟长德渐渐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看到表上徐元的名字以及老徐家的地址,登时笑了。
也没等赵如茵把表填完,孟长德就弯着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打断了她:
“我说,小姑娘,你刚才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住在筒子楼里、徐进生的儿子徐元同学是自愿下乡对吧?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呢?”
赵如茵心下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怯生生地道:“主任,您认识徐元同学吗?这,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徐元同学自己,拜托我来替他报名填表的。”
赵如茵推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孟长德气极反笑道:“那你认识他吗?”指着的人,正是徐来福。
见赵如茵茫然地摇摇头,徐来福声音淡淡地道:“我叫徐来福,是徐元的爷爷,一个小时以前,我刚刚从家里出来,徐元的身体很健康。
所以,作为亲爷爷,我怎么不知道,我孙子刚才生病去医务室了,还要自愿报名下乡?
小姑娘,你撒这样的谎,往小了说,是害了我家徐元一辈子,往大了说,那就是视国家政策为儿戏,给街道办和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增加工作量了。”
赵如茵脸色煞白,只觉得此刻骑虎难下,她怎么也没想到,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徐元的爷爷今天居然不上班,还把她算计徐元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办事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看主任和徐来福都一脸严肃,这个小姑娘则是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微微动了动身形,尽力让自己不被注意到,她可不想成了两位老爷子的出气筒。
眼看事情不成,赵如茵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已经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再把徐元叫过来一对质,那就更是无从抵赖了。
她还是相当识时务的,与其到时候让事情被闹到她爸妈面前去,不如认错再说,总得先想个法子脱身吧。
“主任,徐爷爷,对不起,我是马上就要下乡了的知青,跟徐元是初中同学,我在家里面不受重视,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所以,就想着要是有认识的人能陪着我就好了,因为这一念之差,才动了歪心思。
真的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等我下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返城呢,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教训了。
求求你们,就原谅我吧!这事儿要是传到我们家那一片儿,我肯定是没办法再抬头做人了的。”
“小姑娘,这全国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你下不下乡,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事情,跟我们徐家又没什么关系。
下乡之后什么时候回城,这更是你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这就成了你坑徐元的教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