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璟不是個多夢的人,大多時候不管晚上做了什麼驚心動魄的夢,早上也忘得很乾淨,可這次的夢不一樣。即使過了些許時間,喬璟仍然把那個夢的每一個細節記得很清楚。
因為它太逼真了。裡頭發生的每個場景,當下時刻體會到的心情和借著另一具身體說出口過的話,都像是喬璟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和他過往的深刻記憶混雜在一起,似乎分不清邊界,但喬璟又清楚地知道它不是事實。
所以他只能告訴自己,夢是現實和心底的一角反射,他只是因為和陳歲淮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心裡太亂,才在自己沒意識的情況下想像了兩人發生衝突的可能,然後由夢這個窗口不可控制地任這假設自由發展下去。
但是……他之前從來沒見過陳歲淮的腹部有疤痕,肯定沒辦法把這所見映射到夢中。而今日發生的事情,倒像是夢中的片段撕開了時空的口子,投照到了真實世界中。
喬璟有些害怕了。他沒辦法用所學知識解釋這一點,而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很容易讓他產生敬畏感。
陳歲淮見他不講話,心中擔憂越來越重,衡量了許久是豁出去讓喬璟看清楚自己的身體後,賭他沒那麼介意,還是頂著喬璟失落的眼神反抗到底,會造成更壞的後果。
「算了,你一定要看就……」
喬璟同一時間開口:「沒事,我就隨口一說……」
然後他愣了愣,對陳歲淮露出平日常見的彎眼笑意:「你接著忙,我燒的水都要涼了,得趕緊去灌了。」
春日過了大半,屋子裡早就不需要開空調驅寒了,一壺剛燒開的水哪這麼容易涼,不過是喬璟找的藉口罷了。他背過身就心不在焉的,灌水時沒注意瞄準,還不小心燙到了手。
陳歲淮聽到動靜連忙過來看,嘴裡先是習慣性地「嘖」了一聲,卻又說:「水都不會灌,回頭給你買自動保溫的壺算了。」
喬璟難得連推拒的心思都沒有,點頭道:「嗯……我家用的那個飲水機就不錯。」
陳歲淮一邊帶著喬璟沖涼水,仔細觀察他手腕紅的地方要不要緊,一邊回想了下喬家用的飲水機是什麼牌子。
沒記錯的話那飲水機要兩萬多,號稱有什麼高科技的濾水功能。陳歲淮向來覺得這種黑科技狠活什麼的都是專門騙那些錢多得沒處花的冤大頭,前世他就是這批冤大頭之一,但會去買也只是因為看別人都用,省得思考就學樣照搬。
畢竟像他這種山林泉水喝到大的人對水質沒有任何要求,也嘗不出個甜澀差別來。現在陳歲淮卻覺得這東西指不定對喬璟這種動不動就過敏的嬌生慣養小少爺有點用途。
只是他現在雖然買得起那飲水機,可喬璟租的老房子改造不了管道,買回來擺家裡也只能是個裝飾,發揮不了作用。
看來還得再加把勁,賺錢的度快一些,想辦法早日把房子買了。陳歲淮想,他可以先買一套小房,等過兩年攢錢多些,房價上漲了,再置換個位置好些的平層。喬璟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雖然嘴上說著對條件不介意,肯定還是習慣好東西的。
直到陳歲淮幫喬璟塗好藥包紮好,替他端著水回到臥房裡,還問他要不要削兩個水果放旁邊省得他毛手毛腳又弄傷自己,喬璟才從一團亂麻的思緒里回神。
他有些歉疚地撥了撥紗布上的結:「不用了。」
陳歲淮沒覺得他情緒和舉止有什麼不對,心裡還因為喬璟的回話有些開心。喬璟終於不和他把「謝謝」還有「對不起」掛嘴上了,這樣挺好,不生疏就是一種親近。
喬璟在愧疚陳歲淮對他這樣好,自己卻因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當著人面光明正大走神,實在是沒禮貌又不講道理。雖然陳歲淮看起來壓根沒感覺到,可他卻沒辦法不介意。
但喬璟心裡又清楚地知道,如果弄不清這夢突然預知到現實的原因,自己這樣的狀態可能還要持續很久很久。他雖然心很大,可一旦較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於是喬璟在內心掙紮好久,一下午到晚上的時間那篇剩沒多少字的論文硬是寫不了一點,睡前從陳歲淮手裡接過牛奶喝完,終於沒忍住。
他拍了拍身邊的床位示意陳歲淮坐下:「歲淮,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這話聽著很是耳熟,學校里的老師對學生,公司里的領導對下屬,父母對孩子,都會經常這麼開口,讓被點名的人忍不住冒一身冷汗,凌遲一樣地反思自己最近做了什麼錯事。
陳歲淮從來沒有因為那些人的話產生任何不安的情緒,這會倒是在喬璟這裡莫名緊張起來。
「什麼?」
喬璟捏了捏被角:「你以前在覃山的時候,日子究竟是怎麼樣的?」
陳歲淮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怎麼突然想知道這個?」
「我就是想……」喬璟沒敢和陳歲淮對視,扯道,「想多了解你一點。」
陳歲淮索性掀開被子躺下,打算挑一些喬璟會感興的事情隨便講兩句。他在山裡的歲月與現在隔了太久,又大多沒發生什麼好事,其實根本沒多少講頭。但喬璟既然開了口,他也不能讓喬璟失望。
於是陳歲淮捏了些美化過的林間事,以及城裡小孩見不太到的風景和生活細節,打算讓這小少爺當作睡前故事聽個鮮。
如果是平時,喬璟這種合格的傾聽者肯定能適時地給出各種各樣的奇反應,追著問東問西。但今天的喬璟實在沒這興致,耐心聽陳歲淮說了些根本抓不到重點的瑣事後,忍不住追問說:「那你爸在做什麼呢?怎麼感覺你去哪裡都是自己一個人做事,他都不來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