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淮。」喬璟疲倦地嘆了口氣,「放過我吧。」
「放過你什麼?」陳歲淮掐著喬璟的下顎,雙目猩紅,「你要我放你去死嗎?」
「別管我了,算我求你。」喬璟哽咽道,「我真的好難受,讓我解脫吧。」
「難受就吃藥,這個吃不好就換一種。」陳歲淮發泄一樣地拉開抽屜,將一堆大小、標籤不一的塑料藥瓶扔到厚重的地毯上,「這家醫院看不好就換一家,國內治不好就去國外。」
喬璟叉腿坐在地上,背靠在沙髮腳仰頭看著陳歲淮:「對喬家人趕盡殺絕不是你最大的心愿嗎?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堅持。」
這句虛弱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軟劍,刺破皮膚挑開肋骨,直指陳歲淮的心尖。整個過程安靜又迅,還沒來得及感知到疼痛,便已再無拯救的可能。
是啊,為什麼要堅持呢?他不是最恨喬璟了嗎。
為什麼呢。
陳歲淮眼前大片黑紅色交織在一起,巨大的耳鳴與紛繁的思緒幾乎將他緊繃的神經擊垮,以至於他沒有聽到喬璟此生親口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喬璟說:「你也總得要……放過自己吧。」
第四十一章
吃完將就著煮好的水餃後,喬璟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上,指揮起陳歲淮:「早上聽到趙姨說今夏的第一批西瓜上了,特別甜,好想吃呀,幫我買些可以嗎?」
話音剛落陳歲淮就起身,走到門口沒聽到身後的聲音,他回疑惑地看喬璟:「你不一起嗎?」
喬璟笑著擺手:「犯懶,你幫我去買吧。」
陳歲淮低頭輕笑出聲,因為想起過往不好回憶而布滿面容的郁色一掃而空。
喬璟就該是這樣開開心心、嬌氣又懶惰地過一輩子,什麼事都使喚著他來干。
等陳歲淮帶門離去,喬璟嘴角的笑容便瞬間掛下來。
他起身走到窗邊,目送著陳歲淮背影走出小區,才站到床畔翻開枕頭,拿出剛才因為陳歲淮推門而入,被他手忙腳亂塞進去的文件袋。
裡頭放著的,是今天才剛郵寄到快遞點的親子鑑定證明。
傍晚的時候喬璟剛要剪開袋口,就被陳歲淮的腳步聲驚到。快藏好資料後,他只好拿著身邊的剪刀裝模作樣在手上磨蹭著,完全沒想到會讓陳歲淮有這麼大的反應。
還好不知道陳歲淮因為什麼事晚上心不在焉的,沒發覺喬璟的侷促。若是被陳歲淮看到這文件,不管裡面裝著的幾張紙到底會給喬璟一個怎樣的答案,光是他做鑑定這個行為的動機就已經很難向陳歲淮解釋清楚了。
拆開文件袋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喬璟斷斷續續花了三四分鐘才完成。他的心跳如雷,手心全都是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虔誠地等待著上天給他下達最終宣判。
在這之前的一段時間裡,喬璟每一天都在暗示自己可能見到的最壞結局。他以為自己早就做足了準備,可以面對一切答案,卻在看清文件上蓋棺定論的文字時,還是「撲通」一聲跌坐到地上。
親權指數小於o。oooo1。
排除喬岩系喬璟的生物學父親。
若是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照進現實,喬璟覺得已經沒必要去驗證夢中提到的其它信息的真偽了。
那些有關陳旭風和喬岩的往事,喬珏犯下的違法事宜,林之鳳和許珮真正的死因,以及……陳歲淮曾經遭遇過的一切。
都會是真的。
其實這段時間他故意在這些人面前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夢中一些小細節,對方不約而同躲閃的目光和閃爍其詞的表現早就昭告了真相。只是喬璟內心還存有一些希望,而這一點自欺欺人的期許今日終於還是化成泡影。
喬璟有一瞬間忍不住後悔起自己這個刨根問底的行為。
他明明是個對大部分事情都得過且過,無比心大的人,為什麼偏偏在這個虛無縹緲的夢境裡較真起來。
如果他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可能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和陳歲淮這樣打打鬧鬧相處下去。
喬璟的手緊緊攥著床單,卻好像突然有一汩冰泉從他頭頂上空澆下。
不,他不可能一輩子蒙在鼓裡和陳歲淮把日子過下去的。
如果不是這個夢境將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預告給他,那可怕的一切都會在未來某個時刻變成現實。
真相終究會大白天下,到了那時喬岩與喬珏會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而他自己將會永遠失去觸碰喜愛事物的能力,渾渾噩噩地過上求死不能的日子。
至於陳歲淮……
陳歲淮會一邊恨著他,一邊與他緊緊綁在一起相互折磨。
喬璟還不知道前一世的自己最終會走向一個怎樣的結局,可他已知的那些事似乎已經打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他和陳歲淮在那樣的環境裡不會有未來的。
可是他們明明才是最無辜的人,憑什麼要為別人的錯事承擔這樣的結果。
喬璟想,在一切還沒有發生的現在,他還可以做許多事情。但這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他不願意看到夢裡陳歲淮的言行舉止,以及近乎癲狂的狀態,復刻到現如今的陳歲淮身上。
可與此同時,喬璟又忍不住悲觀起來。
無論他打算做什麼,壞人受到了怎樣的懲罰,都換不回那兩個正直最美好年華、本該幸福一世的女人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滲入歲月長河裡,永遠不可能因為風沙的掩蓋而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