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父难道——”
孙绰打断陈望的惊叫,沉声道:“望儿啊,你要记住,将来遇事要先往最坏处打算,否则遇到变故会措手不及,毕竟令尊就是江北四州之主,对于大晋数百万子民干系重大。”
顿了顿孙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只有妇孺才会粗心大意,遇事考虑简单,我们毕竟是名门大族,世受国恩,肩负重任,切不可如此。”
“是,师傅。”陈望嘴里答应着,心中暗暗惊讶孙绰之见解。
他想起现今社会看过好几遍的美国大片《教父》中,教父唐柯里昂不也是这么说的嘛。
只听得孙绰继续道:“其二,与四州诸文武及令堂柳氏夫人、谯国夫人,令弟令姊等人维系好情分,毕竟你是长子,将来要袭封广陵公,成为颍川陈氏一族的族长。”
陈望毕竟是熟读史书之人,心下明白,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忽然感觉孙绰的话语中隐隐含有父亲已经不行了的意味,一时间像是千钧重担压在心头。
“这其三,务必要查明柏大人之死一案,这亦是举朝上下万众瞩目之事,莫让歹人逍遥法外,得给世人一个交代,这恐怕也是令尊最大之心愿喽……”
“学生记下了。”陈望嘴里答应着。
但被孙绰敏锐地现了他的犹疑不定神色。
孙绰抚髯道:“望儿啊,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即便是令尊有所不测,青徐豫兖重要文武官员皆为令尊之亲信,令尊识人之术也是世之罕有。”
“这个我知道,若论识人,师傅在大晋更是无人能及。”
孙绰一惊,忙问:“哦?你怎会得知?”
陈望熟读魏晋史,边回忆边缓缓道:
“琅琊王与王府中曾请教师傅品评,刘真长(刘惔)怎么样?
师傅说:“清明智慧,简约美好。
又问:王仲祖(王蒙)怎么样?
师傅答:温顺仁慈,恬淡平和。
王再问:桓温如何呢?
师傅答:爽朗豪放,高迈出众。
王又问:谢仁祖(谢尚)怎么样?
师傅答:清明单纯,美好旷达。
王问:阮思旷(阮裕)何如?
师傅答:大度祥和,通达深邃。
王问:袁羊怎么样呢?
师傅答:滔滔不绝,能言善辩。
王问:殷洪远(殷融)怎么样?
师傅答:思想高远,富于情调。
王最后问:你自己感觉你怎么样?
师傅答:下官的才华能力,均不如上述贤达;至于处理日常事物,把握局势,也多不及他们。然而不才常常将情怀寄托于玄远美妙的境界,尽情吟诵老、庄,脱世俗世界,寄情玄远,不让时务纠缠身心,所以觉得我的这种心境是别人比不了的。
师傅对自己的品评,让人想起‘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其实高于诸贤矣。”
陈望竟然分毫不差,娓娓道完,孙绰已是惊掉了下巴。
眯眼望着陈望,支吾道:“当时在座没有几个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陈望轻咳着掩饰住自己的谎言,故作轻松地道:“你们俩的对话,已在建康民间传颂开来,师傅对答如流,文采斐然,识人之术,更是举世罕见。”
“哦……原来如此。”孙绰释怀,更加喜不自禁。
他接着道:“这些莫再谈了,你要记住啊,令尊麾下,皆是忠心耿耿,文韬武略之人,不管令尊病情如何,他们都会鼎立相助于你。”
陈望心下稍稍安定,只是默默祈祷,父亲大吉大利,千万别有任何不测,自己可担不起这些重任。
“好了,为师言尽于此,王尚书那里公务繁忙,你也不要去拜会了,明日一起启程,路途遥远,算来也有十几日之遥,你们慢慢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