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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阅居>宋武屠龙白慎行最讨厌三样东西 > 第三十九章 来日光明(第2页)

第三十九章 来日光明(第2页)

黎初笑道:

“你让我们去哪儿啊?是按逃兵身份再回北府,还是流落天涯,重新像野狗一样活着?

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几天被人当人看,也数这几天过的痛快。当日从江陵离军,随将军西走武陵,不知一路上顺手杀了多少祸乱百姓的奸贼劣绅,也数不清跟着将军吃过瘾了多少顿好酒好肉——

桓玄在城下笑话大伙儿是过河卒子,我们忍了小半辈子嘲笑,跟将军久了,反倒生出点脾气了,今天是真不想忍了。将军,我们得告诉他西军,过河卒子,能当车使……”

大风把片云彩遮住,旷野无光。

那便一起上路吧。

虽千万人,吾往矣。

城门大开,趁此夜色,北府三十骑裹了马蹄,沉默杀向西军麾盖。

三十步远近,西军大相惊骇,波开浪裂,敌兵马头歪歪倒倒,只管往两边乱闪。督战将官正要拔剑斩杀胆怯的部卒,两把雪刃已映上眼帘;慌忙举剑迎架,那边力大刀沉,上哪儿迎架的起?扑噔一声坠马,连膀子教宝刀齐肩削去级。

“我听闻项羽英雄盖世,一生不得天下;我辈也皆是忠心赤胆之人,谁知到死不见太平!普天之下,皆为不平;敌众我寡又如何,今夜偏要向这人间不平,跃马横刀!诸君听我号令,杀!”

双刀搅起来,左右两翼各执枪矛开道,战马撒欢闯进阵心,有如热锅沸了饺子。百余将校拦住马头,刘寄奴率部只管左冲右突,双刀抡开血潮,谈笑间砍倒西军五面大旗。

水边这万人的长阵,西军众兵眼见少了大旗数面,遥望中军人马动摇,里里外外都慌乱起来。杀声振天,二十九骑看刘裕点名宰杀了三四员良将,个个壮心汹涌;大呼陷阵,无不以一当百!枪矛所过,迎刃便倒;双刀挥洒,直杀的西军自相践踏,平地血流。

桓玄端坐于中军麾盖之下,手中把玩着一柄象牙骨的塵尾长扇,膝前横搭了那条吞蟒亮银戈。这少年将军,三分老气横秋,气定神闲道:

“西军没人了吗?前有江夏狂徒,入营纵火;后有北府残兵,提刀破阵!怎么?次次都要我这做统帅的一刀一枪冲在最前?那我孤身杀入建康,自己夺去司马鸟位得了,还养你们何用!问问阵前统兵的军主,看他还想不想干了?告诉他,提不来那双刀汉子的脑袋,就别在我西军混!传令阵前,不论生擒斩,能得此人者,加官进禄,厚赏千金!”

桓玄麾盖后面,忽然闪出一名儒生。谋主卞范之劝道:

“将军当以襄阳为重,爱惜士气;不可为此人坏了大事。”

“范之,你是文人,文人鲜克知兵。我们起兵以来,攻城掠地,向无敌手;打到如今,将士们都懒了、疲了。阵前那人,是块磨刀的好石头,正要借他敲打敲打麾下这帮嚣张惯了的骄兵悍将,让他们知道,世上能人辈出,这天下岂是那么容易就得了?你别急,待我看的没趣,塵尾扇子挥上一挥,我让他死,他就得死——襄阳离长坂坡还远,我桓灵宝也不是曹操,没规定次次都不许放箭。”

杀到汉水水岸,地形泥泞,刘裕与二十九骑下马步战。连轴冲杀至此,北府兵丁斩将搴旗,只是溃不出这十面的重围。

敌如潮水,接波涌上,兵丁们枪也拗断了,剑也卷刃了;刘寄奴身被四十余创,数数战损,躺下了十三个弟兄。尚能站着的将士,血浸征袍,无不力倦神衰。

转灯般厮杀,渐渐被西军逼临汉水。水边一间茅草小屋,刘裕眼熟,来不及多想;环顾左右,又不见了黎初。

“黎初!黎初何在!”

水边茅屋里,钻出蛮族少年。周遭有刀劈剑剁,黎初用麻绳提溜了一串大葫芦,旁若无人,不管生死,自顾自打开葫芦塞子,掉过葫芦的个,往江里倒干陈年的浊酒。

刘裕一见这葫芦,不禁心内叹息。

当年襄阳城中,还不是老道的江湖子弟,教人用麻药放翻,后来辗转被徐羡之救出城里,安排在汉水水边养病。水边有一草庐,庐中有南城老翁藏酒——正是此屋。

黎初坐在水边,也不提枪,也不杀敌,刘裕与部下仍在浴血。蛮族少年,把几个大葫芦里的陈酒快要倒光了,留下半口,自己一饮而尽。刀剑翻飞明月光影,光影中,血海里,少年高声呼啸道:

“刘将军!”

“古人的书上说,自古猛龙不过江。我们千辛万苦赶到襄阳,终究没办成事情,我黎初心里不是滋味。”

“嗨……蛟龙不得其时,往往被鱼虾所戏;什么办成办不成,又有啥的?将军,猛龙都难过江,何况我们不过是区区小卒,过了河,小卒终究也当不了车使,我们尽力了。”

“这一路上,你解衣推食,我们半辈子也没吃喝过那么多嫩鸡肥羊、烧黄二酒。够本啦,够本啦……”

“刘将军,你得活着,你是条硬梆梆的好汉子,你死了,谁替我们去和那些狗篮子讨债?”

“你每天把百姓和江山挂在嘴上,我黎初一直听的烦——

今后怕是再也听不到啦。

我们入营日子虽短,也算你帐下的北府兵,也算吧?

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把这片歪歪扭扭的南天给扶正喽,等你跃马横刀,扫荡千军之时,别忘了抬头看看北府那杆大旗。

等黎明初来,军旗顺风飞舞,弟兄们都在裹着旗子的大风里,悄悄看着你呢。”

刘裕听的真切,胸中激荡。口中只管喊打喊杀,双刀如飞,两眼却不住淌泪。

忽的,左右将士冷不丁抱住刘寄奴。刘裕犹在错愕,黎初用麻绳捆住他两手,打了个活扣;再将双刀缚在腰间,又往他后背栓上了那串葫芦。

顺流一推,刘寄奴入水漂远。

“将军,一切保重!”

“今日一别,不需为念。”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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