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见她还是不说话,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家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瑞儿生出几分警惕,二公子名义上就是她的夫君,听说去北边押货了,这样的差事一去半年是常事,算算这一回也快半年了,但什么时候回来,山翠和云光兴许能知道,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奴婢不知。”
似乎在少女意料之中,她又道,“上个月我听云光说,他这个月就能回来的,眼下这个月都要过完了,你让云光明日过来一趟,替我去二夫人那里传个话。”
接触两天,第一次听她这样正常地说话,瑞儿抬眼瞟了瞟她,她还是一副神色怡然的样子,唇角挂着一丝嘲弄,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奴婢遵命。”
说着她就要走,又被唤住。
“你明日就不必跟她们一起过来了,让云光多带几个壮实婆子一起来,”她轻笑出了声,“如果她害怕的话。”
当夜,春杏回得比平时晚了不少,说是与莲心和小姐妹们吃酒了,在一块多说了会儿话。
瑞儿已经躺下了,她满肚子的疑惑,白日里,那少女说的话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的神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在云光和山翠姐妹面前,她把话全部照实回禀,没想到云光反应很大,突然就恼羞成怒,直说“那个疯坯子小贱蹄子,我才不怕她”云云。
她越躺越精神,春杏在一边哼哼唧唧也没睡,一问,她哀嚎,“吃撑了,肚子涨,以前老抱怨吃不饱,现在终于有机会吃香喝辣,只恨没跟那水牛一样生出四个肚子来。”
第二天,瑞儿不用去送饭,起的比平时晚了小半个时辰,前夜里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的事,睡得不太好。
吃过早饭,她朝着石风阁附近一路溜达过去——
果然出事了。
内外院的大丫鬟几乎都来了,聚在石风阁紧闭的院门口,春杏看到瑞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
石风阁里一片丫鬟婆子的嘈杂声,春杏告诉她,云光和山翠一早带着十来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了石风阁,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群人尖叫的尖叫,往外跑的往外跑,然后一群丫鬟婆子又疯了一般跑了回来,接着院门一关,里头骂骂咧咧一片,就到了现在。
站了不到半盏茶,院门从里打开,立刻身边就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出来的人里面,当头的是云光和山翠两姐妹,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后面几个壮实婆子撸着袖子,满面红光,再往后,几个大丫鬟一出来就被其他姐妹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春杏也凑到丫鬟堆里去了,瑞儿待人都散尽,却没有回去,她想了想,趁人不注意,闪身进了院子,回头将院门轻轻合上。
方才人多,但她看到一个粗使婆子身上有点点血斑,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心想还是得进来看看。
厅堂的门还开着,浓重的熏香味散得满院子都能闻得到,瑞儿有些紧张,一步步靠近,听到几声细细的“呜咽”声。
她加快脚步,看到大门口不远处趴着个人,一身白衣,浑身凌乱不堪,头发乱得像一簇蓬草,正是那少女。
她走过去蹲下,看到她的袖子被扯烂,露出整条纤细的手臂,上面遍布青紫的淤痕,伤痕有新有旧,上下遍布,看不出一块好皮来。
“少夫人?”
少女哼唧了一声,动了动,朝瑞儿抬了抬手,她顿了顿,还是伸手去扶了扶,她衣服被扯破不少,好在没到衣不蔽体的程度,前襟有不少血点,再看她的脸,嘴角下还流着一片血迹,混着眼泪,这血……是红色的,也没有那种蠕动的虫子。
看看她这一身,想想那十来个丫鬟婆子,真是好一顿毒打。
这就是昨日她叫云光来的目的?
少女拿手把蓬草似的头发全部拨到耳朵后面,好在脸上没伤,想来那些人也不敢,这好歹是二公子看上的人,给她打破了相,在二公子那里定然是说过不去的。
她一边流着眼泪鼻涕,一边竟是一脸的倨傲不服,还在抽泣,“打我,我哥我娘都没这么打过我。”
明明那么惨,竟还有几分好笑。
这姑娘的行为举止,总在普通人的理解能力之外。
她沉浸在自己倨傲不服的情绪里,这才想起身边的瑞儿,一偏头,“你来干什么?”
瑞儿没说话,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吧。”
她没接,揪起白色的裙摆随意把脸一擦,鼻血蹭上去,又是一片血污。
“不需要你可怜我,都当我是个好欺负的,关我、打我是吧,等着瞧吧,等我哥回来,等他来襄阳找到我,那时候请我出去我都不出去,一个一个都得死!一把火我让她们都给我陪葬!”
她的眼中透出几分阴狠,瑞儿什么也没说,就在旁边看着她一边哭一边嘟囔着骂人,好在说的都是“她们”,应该是不包括她的,而且那句“陪葬”听着别扭,正常人谁会说给自己陪葬?这是气糊涂了吧。
骂了一会也累了,她说她想吃山楂糕,瑞儿去给她取了一碟来,就着一壶花茶,她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你是个瘸子?”她嚼着糕点,问道。
瑞儿点头。
“怎么瘸的?”她瞥了一眼她的右脚。
“前几年被车轧坏的。”
“轧坏的,轧坏的可以找大夫接骨啊,干嘛瘸着,看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兴许是一顿哭骂发泄后心情舒畅,她话多起来。
“没有找大夫,那会家里穷,”她笑了笑,“瘸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