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斯钦巴日抱臂,不以为然,“陆景策不是成废人了,他能察觉出什么——欸。”
他扭过头,耳根微红,“这么久不见,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样一些话?”
听到斯钦巴日说陆景策成了“废人”,怜枝是有些不愉,他冷下脸,“他怎样与你无关。”
口气遽然变得生硬,斯钦巴日神色一僵,再转过头时见沈怜枝依然绷着张俊秀的脸蛋,尽管心里不乐意也不得不全然依着他,“好好好,我的错……我说错话。”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想我,真凶。”斯钦巴日不满地嘟囔。
怜枝深吸一口气,才逐渐平静下来,他目光落在斯钦巴日身上,也许他自己也没注意到,那目光竟然不自觉变得柔和。
可单凭他所说的话却是什么都没透露出来,怜枝只是问他:“这么久过去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草原上么。”
“我想去哪儿……谁能管得着我。”斯钦巴日轻轻哼了一声——他总是这样,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他却是切切实实从他姐姐苏日娜手底下逃出来的。
苏日娜或许也没想到,这斯钦巴日不知何时也变得很是“油滑”,一路上小动作不断,几次露出逃走的苗头都被她发觉了,等路程过半,这斯钦巴日似乎也死了心,变得老实了许多。
哪想到都快过雁门关了,斯钦巴日又忽然不见了,这下可再也找不找他,斯钦巴日又一路折返回大周来,回长安城。
东躲西藏,不可谓不狼狈,斯钦巴日心想幸好陆景策那畜生一烛台将自己砸成了残废,否则若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千辛万苦地回了长安城,却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上满是另一个野男人的痕迹,自己恐怕会被气到吐血身亡。
“两日前我便到长安城了。”斯钦巴日复又道,“可是我今日才来。”
“……”怜枝抬起头来,注视着斯钦巴图的眼睛,他等着斯钦巴日继续说下去。
“我又在长安城走了一圈,我在想——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儿。”
“华灯璀璨,人声鼎沸,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草原之于你,的确太无趣了。”
“我不再强求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斯钦巴日说。
殿内静谧,唯能听见怜枝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他低下头,却又被斯钦巴日捏着下巴,被迫地抬起头来,斯钦巴日直视他的眼睛:“别低头——沈怜枝。”
“你看着我。”
怜枝只得抬头看着他,可是眼神仍旧不断躲闪,斯钦巴日俯下身,在他眼皮上吻了吻,“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将掌心中一纸条塞进了怜枝手中,沈怜枝看了他一眼,又将那被斯钦巴日揉得皱巴巴的纸摊开了,“这是什么,这……”
沈怜枝目光落在上面,眼睛却逐渐地睁大了,他死盯着那上面的字迹,瞳仁微微地颤动着,而后竟然覆盖上了一层水光——
其实那上头没有什么,只是一首诗,甚至是一首字迹尤其拙劣的,墨迹黑团团一大片的诗,可怜枝看着看着,竟然就这样湿了眼眶。
那是一首关雎。
“你……你说会教我写字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真教我,便又离开我了……”
“但我一直记得。”斯钦巴图道,“我一直记得你说会教我,也记得你弹唱这首曲子时的样子,我想写给你看……”
于是他向沈惠宁要了诗经,没人教他,他便照着那诗经写了千百遍,写得两手沾满了墨汁,抄得手指发痛,才终于又了这么一张稍微像点样的——
尽管实际上还是很糟糕。
关关雎鸠,只有前面两个“关”字是能依稀看出来的,那雎鸠二字基本上是糊成一团,此后稍微复杂些的字,也都是写成了黑漆漆的一团,几道笔画枯枝似的支棱出来。
那张纸恍若重若千钧,怜枝几乎拿不稳,捏着那纸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沙沙的声音,宛若他颤动的一颗心,他一眨眼睛,竟然又有一大滴眼泪落在来,落在那字迹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我…我自己随便写写的,你看看就过了……写的不怎么样。”斯钦巴日早将脑袋撇开了,他不大敢看怜枝的反应,可他一转过头,又见怜枝泪眼潸然,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捧着沈怜枝的脸,被吓得连两只眼睛都瞪大了,“喂,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怜枝侧了侧首,这个动作使他的脸与斯钦巴日的手掌贴得更严密,眼泪打湿斯钦巴日的指缝,“你写的很好。”
怜枝说,“真的很好。”
“谢谢你…斯钦巴日。”
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像一个人被揉皱又摊开的一颗心,沈怜枝无法不为此动容,他注视着斯钦巴日的眼睛,微微踮起脚在斯钦巴日唇上吻了吻。
两唇相贴的那一刻,斯钦巴日头脑一片空白,怜枝又抬起手,意欲为他掸一掸身上的尘灰,却不料被斯钦巴日握住手腕,“你别……”
“你别这么对我。”斯钦巴日低下头来,他抿着嘴唇,静默许久,又看一眼沈怜枝,“我会舍不得。”
“你选了陆景策。”斯钦巴日道,“或许……就不再需要我了。”
他苦笑一下,“舍不得只有我一个…沈怜枝,真不公平啊。”
“不是…”怜枝想反驳,“我没有舍不得,我……”
他哽咽道,“我也很想你啊。斯钦巴日……我也很想你。”
“可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斯钦巴日抬起手,将他鬓角的发丝捋干净,怜枝惘然地看着他,他挥了挥手中的纸,“那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