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子簫本以?為?只是尋常的一場散步,可回過神來,他們竟已到了西宮。
「師父……」前方綠柳成群,恆子簫腳下一頓,有些踟躕。
司樾扭頭,沖他一笑,「我說了,你可以?隨意逛。走罷,我又不是暴君,他又不是白月光,你又不是替身妃子,有什麼來不得的。」
前方正是柳嫻月的舊宮。
不管是初次來混沌的那?兩個月,還是如今的三個月,恆子簫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這裡?,不敢涉足。
「但其他人都……」
不止是他,所有宮人都不會靠近這裡?,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結界,將這裡?設為?了禁地?,恆子簫自然也就不敢冒然前往。
「他們不是為?我,是自己不敢不願。」司樾半斂眼瞼,「可這麼多年了,總得有人給他掃掃墓。」
恆子簫一頓,恍然想起,三月初五,已是清明。
他再?沒有它話,抬步跟上了司樾,推開了這扇陳舊卻厚重的宮門。
綠柳成蔭,三千年後,這座西宮裡?依舊有墨香餘存。
四周空氣比外頭冷清許多,他們走在小道上,繞過簡樸的老宮,被柳樹環抱著。
春風一過,白色的柳絮紛飛,翠嫩的柳條和司樾頭上的那?一枝翻動起舞。
恆子簫注視著司樾,見她臉上並無異色,一如平常。
他不知?道師父和柳嫻月的故事,可深入這座被人銘記又再?無人踏足的宮殿,恆子簫心中油然生出兩分哀涼。
即便是他這個外來者,每次瞥見西宮那?一片綠柳時,也不由得想:
若是柳嫻月還在就好了……
這想法一直都有,可在直面心魔之後,恆子簫心中再?無那?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嫉妒,只剩下純粹的惋惜和敬重。
他們繞過主?殿,在後山山坡上,恆子簫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陵墓。
司樾在那?陵墓前駐足。
「他死無全屍,只埋了兩件衣服。」
山頂之外的遠天上只剩下了最後一抹殘陽。
落日的餘暉由金紅紫灰四色攪合在一起,霞雲瑰麗又綿長。
恆子簫站在司樾身後,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守著她。
半晌,司樾反手解下了頭上的柳枝。
恆子簫一驚,下一刻,晚風將司樾的頭髮?如潑墨般在空中鋪開。
她側身,捏碎了那?柳枝,送千萬碎末飛去山下中城。
「師父!」恆子簫驚呼出聲,這可是柳嫻月最後的念想了!
司樾雙手揣在袖中,目光隨紛紛揚揚的柳末一併投向那?金光餘暉下的城池。
她問恆子簫:「你可聽說過開天闢地?的故事?」
恆子簫訥訥點頭,依舊沉浸在司樾棄柳的震驚當中。
司樾兀自道,「盤古垂死時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發?為?星辰,皮膚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
她說著,眯起紫眸,眸光遠去,遍及天下。
「開天闢地?者,不得不有粉身碎骨、死無全屍的膽量。」
恆子簫沉默片刻,道,「柳先生,值得千古傳唱。可在弟子看來,師父也值得。」
司樾搖頭,豁然一笑,「我今日來送送他,送他看看他想了一輩子的海晏河清,天下承平。」
她目送那?千萬碎柳飛向街頭巷尾,隨即轉身,望向了恆子簫。
女人的五官還是那?樣?平平無奇,她身上的麻衣也還是那?樣?寒酸粗陋。
可她墨發?揚起,遮蔽了天后日光,那?對紫眸深邃若夜,卻又含了兩點星光。
「走罷,小子。」
她自恆子簫肩旁走過,踏著陰陽昏曉交割時的天色下了山,先他一步開路,讓他跟隨她的腳步而行。
「回家。」
——
(正文完)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