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环节很短暂,郁飞尘提前去了动力室。没多久,同伴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火车汽笛也长鸣一声,车身颤动,离开了走廊口。
郁飞尘轻车熟路找到了位置固定自己,望向窗外,打算等火车带他去些新地方。
然而,外面掠过的景物却越来越熟悉,直到一个令人记忆深刻的钢铁长轮吊与车窗擦肩而过,郁飞尘确认这还是那条曾经走过的老路。
老路走到尽头,火车减继而停下,来到熟悉的堡垒大门前。大门打开,巨石滚滚而下倒满车厢。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里,郁飞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此情此景,与昨天他和墨菲一起经历的,又有什么区别?
故地重游很快结束,火车装满矿石,驶向同样熟悉的道路。可想而知,新一轮故地重游即将开始他先会到达生产红黑晶石的第一车间,然后是第二三四车间,最后回到宿舍门口,任何新事物都不会看见。
机车轰鸣着在第一车间的魔导炉丛林里停下时,郁飞尘难得一见地回顾了自己以前的经历。
他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甚至是个从不介意铤而走险的人。在过去,他冒了很多次险,但这些冒险都收获了出预期的结果,是有价值的。这次,他的冒险却好像……是一场寂寞。
如果不走这一趟,这时候睡着的热水袋已经自贴在他胸前了。
车身倾斜,矿石自车厢门滚落,来到传送带上。郁飞尘看着缓缓前移的传送带,它们会被送往不同的魔导炉,来自外界的力量被堡垒同化成自己能够掌控的结构变成红黑晶石,而后成为整座堡垒的动力。这些红黑晶石被消耗完之后,新的外界矿石又被投入。如同人类被消耗完后,新的外界来客继续补上。
没有新的道路,也没有新的事物。火车就这样行驶在固定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一词出现在郁飞尘脑海里的时候,安菲尔的话语忽然鬼魅一般在他耳畔浮现。
第二条路,寻找它和完整的世界相比缺少了什么。
暗示着逃生之路的,是缺少之物
郁飞尘怔了怔,呼吸和心跳仿佛刹那间停滞。一个念头如同雪亮的闪电陡然撕破阴霾的夜幕。
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火车的路线只有一条,它在大门、车间、宿舍、课堂间往复,控制着一切的只是一个循环。
为什么他会觉得夜晚的火车会驶向一条新的路线?
为什么会有夜晚?
堡垒永远封闭,灯火永远长明,这个地方没有昼夜的分别。所谓夜晚只是他们这些人类睡眠的时间段而已。人的一天是一昼一夜,对于堡垒,却已经度过了两个周期。
没有的不是夜晚,而是时间。
在黄铜喇叭的广播里,上下课的标志不是某个时间点,而是表盘唯一的指针走到了垂直于地面的位置,魔导炉产生一批产品的度量不是两个小时,是时针走过了3o度角。机械堡垒里没有时间的刻度,甚至,对机械来说,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时间它们只在意一个周期进行到了几分之几。
火车载满矿石,是一个小周期的开始。
新一批外来人进入堡垒,是一个大周期的开始。
人在时间里行走,每一刻与上一刻相比都有变化,所谓时间就是推动这些变化生的无形之物。
可机械不认得时间。推动着它们进展变化,在一个又一个周期间往复运转的是有形之物,那东西就藏在数以亿计精密咬合的齿轮之间。
所谓“时针”只是浮于表盘之上的假象……机械表的表盘之下,左右着指针转动的,是同样匀运转的齿轮。
一个充满未知,铤而走险的计划在郁飞尘脑海中逐渐成形。
与此同时,失重与麻木却渐渐浮上他的身体。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谈不上饥饿,也不像乏力,像是生命变成了有形的物体,正从身体里缓慢流失能源不足了。
这就是不吃晚饭的后果。
火车的旅程还在继续,没电的感觉也越来越剧烈。郁飞尘退到了动力室安全的一角,刻意放缓呼吸保存体力,然而抓住固定物,控制着自己不被火车甩下去这一举动仍然剧烈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电量。到最后,能让他抓住把手的几乎只有意志了。
四肢冰冷僵硬,眼前一切变得模糊。不过还算可以接受,郁飞尘对自己的标准也只有一个:不死就行。
火车缓缓停在宿舍走廊前。郁飞尘下车,走廊并不是熟悉的模样,甚至与以往大相径庭齿轮与金属板交错,走廊只剩一条昏暗的狭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