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了这么多良田,太子定要找人背责的,乔家大势已去。”
“可怜了乔家那位芙蓉似的美人,孤身一人,到处奔走。”
“之前那些勋贵世家都抢着来说亲事,如今,唉……”
江都县的街铺上行人如织,这样的议论声已经持续三日未歇。
乔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众人讨论的焦点——乔蘅——从乔宅里推门出来。
邻里住户同时噤声,侧目觑她。
乔蘅没听到这些议论声似的,提着亲手做的莲子酥走向街头的宅子。那里住着乔父死前写下来的数位好友人名里的最后一位,也是她此刻能求助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街上众人纷纷驻足,只看到她提着食篮的背影,清丽婉约,背脊纤瘦,木簪绾起来的鬓发衬得侧脸像绢纸一样白。
“笃笃笃。”
乔蘅停在那户人家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仆打开一条门缝,讪笑道:“乔姑娘,我家老爷知道你的来意,只是……”
乔蘅攥紧食篮,眸子里露出无助的意味,她微微欠身,轻灵如涓涓溪水的嗓音让人不忍拒绝:“无需他做什么,我只想借些银钱。”
门仆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将她拒之门外。
虽说乔家完全是无妄之灾,但谁敢触太子的霉头?
乔蘅在烈日下枯站着,灼人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的肌肤烤熟。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尝到淡淡的锈腥味。
乔家掌珠,说是天之骄女也不过分,豁出脸皮和身段却全遭拒绝,短短时日尝够了怜悯和白眼。
筹钱的事迫在眉睫,可山前无路,她内心隐隐生出轻生的绝望来。
一切变故的源头都起源于两个月前。
承光帝不顾群臣劝阻,执意要在江南一带新修一处河渠,交由太子主持此事。
这本是一项造福百姓的功绩,可是太子败絮其中,一意孤行导致河渠塌陷,淹了万顷良田,扬州府一带的大族小户损失惨重。
这可捅了马蜂窝,引发众怨。
太子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过失,那河渠坍塌、良田损失、金银赔偿乃至人命……这些背责任的事儿,身为扬州府知府的乔大人首当其冲。
乔家曾是从燕京迁来的江南地带。
虽然乔家久避朝堂,但门风清正,底蕴悠厚。因为一些往事,乔祖父不愿再牵涉燕京的朝事,带着一家老小退居于江都县。
祖父逝后,乔父也没再回燕京。在江都县任职知府的时间里,他解决过当地粮荒,在功在身,为人低调,名声颇佳,从哪来讲都是无可指摘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被太子强加上河渠塌陷的一系列罪名,乔家一夕之间被迫背上了良田赔偿巨债。皇权难违,家丁四散,大厦一夕倾颓。
为了不牵连旁系分支宗族,在乔府主家的所有财产被收缴后,乔父在衙署自缢而亡。
而幼弟被太子的人押送进京,乔蘅只能独自为乔家奔波。
突然,街道一侧的马家宅院大门打开,一个年轻人阴沉着脸拦住去路:
“最后一日了,还钱!”
乔蘅抬眼,后退半步道:“马少爷。”
对上他充满恶意的视线,乔蘅眸光不变,轻声解释说:“乔府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被收缴,如今已无任何值钱之物。我的几个旁支叔伯正在四处筹钱,再多一些时日就能送过来,我……”
“没钱你还废什么话!”
马文才不耐地打断了她,目光在她婀娜的身段上肆意扫视,不怀好意道:“你不如你来当我的妾室,我马家也算家境殷实,只要你从了我,我带你吃香喝辣,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可以抬你为贵妾……”
乔蘅沉了脸,声音清冷冷地道:“若我再听到你这般欺辱我的话,我便撞死在你家门柱前,届时人死债消,哪怕我乔家欠了你们的钱你们也别无他法!”
她平时温温柔柔,但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却惊人。马文才一时被唬住,瞪着她,语塞半晌。
乔蘅没有理会,转身疾步回了乔府。
贴身李嬷嬷连忙迎上来,门扉一合,乔蘅瞬间卸了力,双肩颤抖,清透眼泪滚滚落下。
她眼眶泛红,轻唤:“李嬷嬷……”
李嬷嬷见状,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气极道:“欺人太甚!若姑娘仍是乔府千金,旁人哪敢如此待我们!”
落水下石者一而再再而三,她怒从心来,抄起墙边扫帚冲出门去。心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入眼的却是街上一片寂静,行人齐齐跪拜在地。李嬷嬷一怔,看到数辆马车颇有排场地驶过来,为首的是一名手持皇卷的太监。
他抬起吊梢眼,在破败的乔宅前停下,稍作打量后目光转向乔蘅,带着怜悯和看戏之色,清了清嗓子。
“皇驾临,宣乔氏嫡女,接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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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峰回路转,圣上赐婚乔家女嫁给京城锦衣卫指挥使,这事儿迅速传开来,像水炸了油锅。
前阵子还要被泼皮无赖抢去做妾的美人,一跃之间成了高门新妇,这台阶迈得太高,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乔蘅这边还没作反应,江都县想要落井下石的豪绅们先是关门激烈争议起来。
“那可是燕京!百年勋贵,高门大户!谁人不知锦衣卫指挥使乃燕世子,乔家那位凭什么配得上?燕家能松口?”马家的老人怒言道。
另一老者反驳道:“乔老大人曾是燕京朝廷三品大员,乔家曾经也屹立许久,今虽低调,却也称得上名门世家。因为乔家的事儿,燕世子肯定要为陛下分忧。要我说,咱们应当趁现在去赔礼道歉,万一乔丫头记恨我们当时没有伸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