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很是心大地想着,还是等先抓到人了再说吧。
反正在管理外族的这一套上,他已经称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对了,”他忽然听到庞飞鸢又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按照报信之中所说,距离高将军被铁勒兵马围困到如今,已经过去几日了?”
姚元崇很快作答:“二十八天。”
“二十八天啊……”庞飞鸢朝着远处看去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锐利的深思,“那他真是得先自救了。”
自辽东这头的发兵已不算慢,但就算是轻骑快速抵达漠北,也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
只希望,高侃还好好活着——
毕竟,真正能有机会赶上,也最快收到消息的,不是她们,而是那位仆固将军。
可当阿史那道真追上仆固乙突那一路大军的时候,就算他已先一步收拾了一番形象,看起来只像是来通传军情的,但仆固乙突可不仅仅是靠着世袭金微都督府的条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如何会错认道真脸上的疲惫之态。
唐军必定出了问题,还是不小的问题。
阿史那道真都还没来得及从沿途的疲累中缓过神来,就已听到了仆固乙突的话:“我想,阿史那将军还是将合兵的缘由全部说来才好,否则等到抵达阵前才知道实情,到时候军中生乱,反而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这话一出,阿史那道真原本想要先将仆固部带到阵前,再以高侃那番话从旁相劝的计划,直接被人给打乱了。
他唯独能做的,就是将方今的实情和盘托出。
但太子被俘的消息,就算是身在战场上没空多想的高侃,尚且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绪,更何况是在此时还未遇上什么麻烦事的仆固乙突。
他面色沉沉,瞧不出其中的喜怒,却也不难察觉到他眉眼间闪过的讶异之色。
“你的意思是,东。突厥那些紧邻大唐边界的家伙居然先反了,导致你们的太子落到了多滥葛部的铁勒人手里?那他得做得有多糟糕,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真是一个让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但战局紧迫,阿史那道真也不需要能够回答得上来这个问题。
“仆固将军可以不必当他是太子。”阿史那道真斩钉截铁地开口,在话中没有任何一点犹豫,“大唐就算阵亡一位太子在塞外,也绝不会有人有此本事越境而入。这十多年间,虽有英国公、邢国公相继病逝,但也有以安定公主为首的将领顶替上这股肱之臣的位置。不过区区一位皇子的死活,何足道哉!”
“至于东。突厥的反叛更不是问题。他们若真如我等所猜测的那样,以太子为投名状与多滥葛部合盟,本身也还远没有一呼百应的资本。无论是大唐,还是你这位在草原上坐镇一方的金微都督,都不可能给他们以崛起的机会。除非……您的眼睛已经看得太高了!”
仆固乙突面色陡变:“这是你这个前来求援之人该当拿出来的表现吗?”
阿史那道真不退不避,“那么您的这句问话,又是投效大唐之人该当拿出来的吗?”
仆固乙突死死地盯着这面前的将领有一阵,仿佛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破绽来。
但对于此刻的阿史那道真来说,他既已如高侃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便根本无所谓这份打量。
在这样的表现面前,仆固乙突忽然笑了出来:“高侃倒是选了个有意思的人来求援。但我还需要再想想。”
“如此局面下,您有什么可想的?”
仆固乙突做出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冷声回道:“你在劝我的时候,可以说什么可以不必当他是太子,但我毕竟没有收到关中那位天子的文书,又怎么敢当真这样觉得。万一太子死于乱军之中,反而给了唐军以征讨我仆固部的理由,到时候该当如何是好?”
阿史那道真一滞:“这……”
“你也别怪我将话说得难听,你出身突厥,并非中原人,应当更能理解我的顾虑。现如今按你所说,铁勒挟太子与高将军两厢对峙,互相都没法直接拿下对方,反而还能保住太子的性命。”仆固乙突从容说道。“你看,你没法在这件事上给我一个承诺。”
阿史那道真不是安定公主,在军权这件事上的话语权没有那么大,当然不能直接作保。
他也不敢说,自己能有这个资格去说,他会一力承担这其中的罪责。毕竟,这和高侃做出的选择还是不同的。
仆固乙突对着他做出了一个送客的表示:“这等突如其来的消息,你总得等我和军中其他将领商榷一二再说吧?”
这也确实是人之常情。
可当阿史那道真被遣返到军中暂时驻扎落脚的时候,他却忽然愤愤地一拳砸在了帐中的桌案之上。
他的这份顾虑确实是实情,但也让仆固乙突越发清楚地看到了一件事,唐军此次出兵里的玩闹成分着实不小。
那他也更有可能不会尽快出兵给高侃解围。
站在这位铁勒将领的立场上,他所主持的金微都督府和大唐相距甚远,所以现如今的情况,是大唐出兵漠北之时需要他的帮助,而不是他会遭到大唐的进攻。既然如此,他又何妨借着这个顺理成章的机会,再看一看唐军和铁勒之间的对峙,选择一个更有利于他的时机入场。
只是阿史那道真很清楚,高将军所面对的内忧外患局面,根本经不起这么等。
“我刚才就应该直接说,若真因太子身死而遭到论罪,就由我先顶着。”
就算这件事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但倘若仆固乙突救援唐军及时,也理当从中得到奖励。太子死了又如何呢?陛下或许会因并不通晓军事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安定公主却绝不会!
但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些晚了。
“将军,我们现在该当怎么办?”随同阿史那道真一起杀出军营的人发问。
“局势紧急,有些时候也顾不得方法了。”阿史那道真闭目沉思了一瞬,在睁开眼睛时已是满眼的决绝。“他想等,我们不想让他等,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我们还剩下一个优势——”
“我们此次带来的人手很少,在仆固乙突看来,我们只能仰仗于他的鼻息,但中原有一句话总是没说错的。”
它叫做,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对于仆固乙突来说,阿史那道真或许得算是个合格的求援之人,但也终究因为在军中的权柄不足,给了他拖延时间静观其变的机会,现如今道真带着这样少的人在他仆固乙突的军营之中,也只能听从他的吩咐办事。
哪知道,阿史那道真再如何势弱,那也终究是多年行走在御前的人,也一步步看着安定公主和他妹妹阿史那卓云走到今日。在真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之后,根本无惧于用更为偏激的方式解决问题。
当夜幕降临之时,守在阿史那道真营帐之外的士卒就被放倒了下去,割断了喉咙。
而那一道道藏匿在阴影中的身影,也以一种相当之快的速度,朝着白日里看准的中军营帐而去。
混乱的示警声刚刚响起,仆固乙突就发觉自己的脖颈上被架上了一柄长刀。一把握在阿史那道真手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