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巍峨险峻,五百里汉水白浪滔滔。
此时再过旬日便是清明,往年已经有些暖意,如今那山坳里的微风顺着汉水一掠,刮在身上,竟像是冷冷的刀子,让姜胜忍不住打了个颤。
又湿又冷的寒雾团在江面,群山遮挡的日头还晒不到,姜家村的农户便已经在田间地里开始插秧。
站在半山腰上垦出来的一片薄田里。
阳光虽说来的早些,却完全无法让姜胜开心起来。
粗布单衣早被这浓稠的寒湿浸透。
挡不了半点风寒不说,黏腻湿冷,反倒是让他不断打着寒颤。
脱了草鞋,赤着脚踩到那水田中。
森冷刺骨的寒意,才几个呼吸,就让他感觉两条腿里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起来。
“嘶……真冷啊。”
姜胜弯腰插秧,身体也渐渐适应了这刺骨的寒凉,逐渐变的麻木。
“这块田要是再大些就好了。”
姜胜一边插秧,心里止不住的想着。
“仅仅只有一亩的薄田,一年下来,种两茬稻子,满打满算也就两石多点的收成。”
“刨了口钱和田税,剩下来能落到我自己手里的,就勉强只有一石左右。”
“这点粮食,光是我自己吃都勉强,哪还能来的半点盈余?”
“而我明年就十六了,一年二十钱的口钱就得变成算赋,这成年之后的人头税一下子就要从二十钱变成一百二十钱,这我哪出的起啊?”
想到这里,姜胜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口中呼出淡淡白色的水雾,落在冻的通红的小臂上。
这个时候,手上的泥水反倒成了手套一样的东西,似乎更能保温些。
“末了还有一个月更役,只能冒险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好运气找些山货,或者是去深山里砍些柴火回来,补贴一些。”
“只是入山太危险,但凡遇到一只猛兽,我这体格,加上连个像样的刀都没有,怕是直接就要交代。”
“至于生意和明更是做不得。”
“唯一的生路,就只有想办法攒下五斗米来,想办法入了教,有个道身,便有活路了。”
姜胜正想着这些,就听到上山的小路上有人声传来:“胜哥,我来给你送吃的来了。”
“我娘今天特意让我多带些菜饼,说是去城里一趟跑的远,多备上些,我反正用不上那么些个,多余的就都给你放着了。”
“今天的菜饼里面,谷子可要来的多不少,顶饥的很!”
不多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背着竹篓走了上来。
他年龄小的缘故,个子比姜胜低了一个脑袋。
身子却算的上壮实,至少比姜胜这枯瘦的模样看起来好多了。
姜胜想稍作推辞,又怕这小子听不懂客套,便直接应了下来,才复问道:“那你去城里这路可不少,带过去的饼子可够吃?”
姜阿七兴奋道:“哪用我带饼子过去啊?你是不知道,木匠娃儿先前给城里送了五斗米,后来有道官祭酒说他有什么什么天赋,听说这次过去,就是要正式入教,还能直接入了道籍呢。”
“我就是跟过去看看能不能沾点光,兴许被哪个道官看重,要是能也入了教,我就不用再交口钱了,而且还能练武!”
说起练武,姜阿七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而且我也是提前去混个脸熟。”
“听说再有个旬日,就会有祭酒来咱们这里挑选弟子入教,我爹说了,让我现在过去一趟,能多一线希望,就多一线。”
正此时,山下锣鼓齐鸣,姜阿七立刻就止了说话的心思。
他眼睛一亮,放下竹篓,招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跑去。
姜胜探着身子看向姜家村的方向,这里正好能看到一队人马走出村子。
为的便是那木匠家的儿子。
他骑着驴,胸前绑着红绸,真真是一派的喜气。
离的老远,便看到飞奔下去的姜阿七一脸喜色的跟在他身边,眼中说不出的崇拜和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