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宝昌坊内一片凌乱,大量财物金帛被抄掠一空,即便是先前遭受茂才社侵占都没发生这种情形。
“吴茂才好歹还存了要经营产业的心思,这个温长史就是毫不讲理地下手硬抢了。”苏望廷深感无奈。
“你忍得下这口气?”程三五环顾一圈,看着满地狼藉、门破窗坏,放声骂道:“这狗娘养的瘟神,过去你没少给他送钱送礼,他就是这么报答的?”
苏望廷流露出看透世情的笑容:“我送钱送礼,就没指望温长史能报答,他不来找我麻烦便要谢天谢地。如今这个结果,我早些年就预料到了。原本打算能够体面离开西域,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程三五越想越气,手按刀柄来回走动,咬牙道:“实在不行,我趁哪天月黑风高,把这瘟神的脑袋摘了!”
“够了!”苏望廷低喝一声:“老程你也不用太计较,我自己放得下。”
“我放不下,我心里不爽快!”程三五气愤不已。
虽然在外人看来,程三五就是苏望廷养的打手,但他也是亲历过宝昌社开创之初的艰难。
那时候宝昌社根本没有这么多产业,很多生意还是要苏望廷亲自带着驼队去跑,遇到马贼匪寇、妖魔鬼怪,程三五与苏望廷都要真刀真枪去拼杀,两人是过命交情,能够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
后来宝昌社日益壮大,程三五认为这主要归功于苏望廷精明强算、眼光老辣,至于他自己,无非是靠着一身勇力厮杀罢了。
而且随着宝昌社越做越大,人手渐多,真正要程三五出面的场合反倒变少了。
所以哪怕程三五从来不会把自己当成宝昌社的元老功臣,但他就是受不得自己与苏望廷一同搏出来的事业,被一個昏庸贪官随意霸占。
“那假道士清醒了,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眼?”此时阿芙从阴暗处走出,她面对宝昌社的遭遇,一脸平静。
“妈的,都是一丘之犬,我现在就去砍了他!”程三五正愁没处撒气。
();() “那叫一丘之貉。”阿芙流露出像是看小孩的眼神。
“都一样!”程三五拔刀冲进安置长青先生的院落中,苏望廷见状赶紧追了上去,连忙劝阻。
“哎呀!老程你别急!”苏望廷直接运劲拽住对方,可还是被程三五拖了一路。
当两人拉扯进屋,就见长青先生坐在榻上,慌张恐惧地摸索着蒙眼黑布,喃喃道:“眼睛、我的眼睛……”
“你眼瞎了!”程三五不留情面地吼道。
“你们是谁?”长青先生惶恐不安。
苏望廷在一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让程三五收起刀,自我介绍说:“我是宝昌社掌事苏望廷,我身旁这位是程三五。”
“程三五?你就是程三五?”长青先生惊呼出声。
“是老子我!”程三五还补了一句:“吴茂才那小子被大虫嚼碎吞了,现在轮到你了!”
长青先生听到这话,愕然不动,苏望廷用眼神示意程三五,让他暂歇一阵,自己与长青先生对谈。
“还未请教道长仙号、洞府何处?”苏望廷主动问道。
“嵩岳伏藏宫,长青先生。你待如何?”
苏望廷拿出待人接物的看家本领,语气温和可亲:“原来是伏藏宫的高人,当真久仰。方才冒犯,还请长青先生见谅。”
“见谅?”长青先生心中百感交集,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该是哭是笑、是悲是怒。
“宝昌社与茂才社因为摩尼珠一事起了纷争,这不用苏某多说。”苏望廷赶紧安抚对方:“先生是有道高人,本不该卷进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蝇营狗苟。我们曾经劝吴茂才交出摩尼珠,以保性命,可是他顽执不改,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动武抢夺。”
“吴公子是英国公之子,你可知你们做了什么?!”长青先生勃然变色。
苏望廷泰然自若:“我当然清楚,而且我还知道,吴茂才是英国公与姬妾所生,谈不上出身高贵,否则就不用像苏某一样操持贱业了。反倒是长青先生,为何要相助吴茂才呢?以您的本事,直接到英国公府上投牒自举,足可获得重用。”
长青先生陷入沉默,苏望廷见状问道:“我猜……先生也是为了摩尼珠而来?可摩尼珠是祆教圣物,先生乃道门高士,两者好像互不相干?”
“摩尼珠……那东西不是祆教圣物。”长青先生心中经过一番挣扎,最终选择吐露真相。
听闻此言的苏望廷与程三五对视一眼,倚门倾听的阿芙眉头微蹙,目光锐利了数分。
“不是摩尼珠,总不会是佛骨舍利吧?”程三五主动开口。
“佛骨舍利?那也不是。”长青先生忽然发笑:“这么听来,你们也搞不清这东西的真正来历,尽是道听途说。”
“给你脸了?赶紧说!”程三五不耐道。
长青先生虽然双目失明,但说到自己熟悉之事,还是难掩自负神态:“此物名为星髓,乃是天外星辰崩灭之后所遗精华。”
程三五与苏望廷都是一脸茫然,反倒是阿芙眉眼倏动,主动开口质疑道:“有人说是佛骨舍利,有人说是摩尼珠,你这话与他人有何差别?无非是不同教门各执一词罢了。”
“荒唐!”长青先生争辩道:“星髓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与我是不是道门出身有何关联?无知妄人才会多加攀附!”
“天降之物,确实……非比寻常。”苏望廷自诩见多识广,可这回真是大感意外,没法轻易相信对方所言。
“你把星髓拿来!我立刻展现给你看!”长青先生挣扎着走下床榻,急迫要证明自己所言无差:“星髓有勾连诸天之能,可以使得法术威能大大提高,待我号令风雷扫平方圆之地,你便知晓我所言不虚!”
苏望廷惊讶于长青先生的执拗,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可惜啊,我已经将此物交给拜火祠的穆长老,让他代为看顾,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