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坐到床边,轻声又叫她:“司藤?”
还是没有回答,但秦放总觉得,看到她的睫毛,很轻很轻地……颤了一下。
秦放轻轻笑起来。
“司藤,不要去杀孔菁华。”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猜想,妖怪的时间都要很长,长大要很长,修到妖力也要很长。之前你那么短的时间声名鹊起,精变没几年就成
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女妖司藤,是因为同类相食,你拿走了别人成百上千年修来的妖力妖元,自然见效很快。”
“但是打回原形,从头再来,你等不了了,你想像从前对付沈银灯一样对付孔菁华,是不是?”
“可是司藤,你自己也说,识字明理,知道自己是妖怪之后,你痛恨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是那些事,让你终其一生,都不被同类所容。”
“杀沈银灯,还可以说是情势所迫,她原本就想杀你,又害了瓦房,为瓦房报仇无可厚非。可是孔菁华……”
“孔菁华到底不一样,她犯下的错,又不能简单归咎于作恶。况且,她真的收养你,对你很好,你们是做过母女的。你可以去杀她,但是杀她之后,你真的心安吗?”
“你做了一世司藤,就不开心了一世。这一世,何必再背同样的负累。”
西竹忽然抽出手,不耐烦似的翻了个身,转向了另一面。
秦放的声音低下来:“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妖力,我身上有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颜福瑞说的话。
那时候,他昏迷乍醒,颜福瑞给他详述之前发生的事,说到这一节时,一惊一乍:“秦放啊,你知道不知道,你从十几楼掉下来,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啊!一节节的碎!医生说,内脏都摔裂了啊,剩的就只一口气!就一口气!”
“司藤小姐说,妖力入体之后,会把你破碎的骨
头脏器都粘合起来,我打个比方,这妖力就好像强力胶水一样,你以为你的骨头是一整块,其实不是,其实还是无数的碎块,只不过这妖力太厉害了,粘合的好像一整块一样!”
颜福瑞表达的含糊,他却听明白了,碎了就是碎了,这世上没有真的修补成新,他可以重新站起来,重新呼吸,皆因妖力在体内流转,把妖力比作电,他就是依赖这电而运行的机器,一旦缺失,百样零件同时罢工。
“反正,这妖力,本来也是你给我的。没有你,早在囊谦,我就死啦。你先给我一口还阳之气,又引渡给我妖力,我从阎王手里偷了好多日子了,这世上讲究有恩必报,我报答你,也是应该的。”
“如果妖力起不了作用,你一定要一个妖怪真正的妖元,那……”
秦放笑起来,他站起身,看了西竹好久,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
他的声音低的像是在耳语。
“那这个孔菁华,也不应该是由你来杀。”
风有些大,秦放出了酒店,下意识先低头看表,只凌晨三点多。
他知道司藤在听,希望她能听明白,司藤保留了之前的记忆,她的情形,或许不算真正的再世为生,但总是一次机会。
新的机会,新的一天,总值得去珍惜,总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就好像幼时的司藤终日活在丘山的阴影之下,但现在的西竹,总是有快乐自在的时候的。
命
运或许还和从前一样,长了一张嘲弄的脸,但这一次,总有人站在你边上,愿意为你做些什么了,不管你在不在乎。
医院和孔菁华的家,两个方向,秦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医院。
总要跟颜福瑞交代一声的。
笃笃门响,轻的很。
孔菁华还是听到了,她才刚收拾停当,那头被炒菜的油几乎浸透了的头发,耗了她三轮洗发水,站久了发虚,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秦放,又是那个秦放,几年前,他险些掏了她的心,那一次,折了她多少寿命,若是用人的寿数来作比,是把她从甫生白发一把推到了雪满白头。
大限将至这话,不是随便说说,从前化归原形,倒都还是碧色修竹,那次之后,竹色逐渐苍黄,枯萎的细小可笑,倒是正合适扎作一把五大三粗的扫帚,蓬头垢面,哪有当年跻身四君子之列的一点风雅?
笃笃,笃笃笃。
孔菁华从恍惚间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开门,门一开,先还以为是没人,紧接着反应过来,赶紧往下看。
是西竹。
孔菁华先是一怔,继而又惊又喜:“西西,你回来了?”
西竹好困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向她抬起手臂。
这是要抱。
孔菁华慌慌的去抱她,直以为是在做梦,又朝门外去看:“秦放送你回来的吗?他人呢?”
又说:“我知道西西是妖怪,也好,以后相处,也容易多了。”
西竹没有说话,她依偎在孔
菁华怀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脖颈。
当年,她就是那样咬开了梅妖的咽喉。
小妖怪,或许是小,也没有妖力,但是,未必没有好处。
有谁,会提防这样一个……小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