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治奇迹般地没有推开慕君颉,甚至忽然觉得这样与他相处感觉很好,最起码比自己以前的任何一种生活方式感觉都好。
两人私自牵了马出庄,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寺院山门下。都说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一个人就算再聪明,也必然会有一样东西不通。慕君颉虽然精灵古怪,但是认路的能力一塌糊涂。也幸亏赵宗治的方向感不错,不然就算再来一个时辰,两人也到不了。
正值小年,去烧香许愿的人非常多,一路行人如织。寺院依山而建,青瓦黄墙,层层叠叠,佛殿建筑很精美,每一层都建成方方正正又大开大合的院落格局,中间的正殿供奉主要佛像,两边偏殿则是稍次要的佛像。
寺门前是长长的台阶,若是登高俯瞰,群峰拱挹,会显得十分壮观。慕君颉似乎对寺院内部很熟,进了寺便一反迷路的常态,咚咚咚的跑上台阶,驾轻就熟的左拐右拐奔向大殿。寺内的廊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小孩在人群中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赵宗治倒也不急,大步穿过人群,走进大殿。
殿内依然人头攒动,赵宗治环视一周,只见人来人往香烟缭绕,根本不见慕君颉的影子。赵宗治冷眼看着那些求神拜佛的人,只觉得无聊的紧。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自己无能,求神有什么用?
赵宗治径直穿过大殿和院落,看到前面又是一段长长的台阶,拾阶而上,人声越来越稀微。又走了不知多久,四处看不到一个人影,穿过一条小径,却有又一个佛殿。佛殿里静谧的听不到任何喧嚣和杂音,只有木鱼声咚咚轻响,让人感觉心似乎也要随着这一声声的木鱼宁静下来。
赵宗治的心却随着这声声木鱼而愈加烦躁。走进殿去,只见殿内四大天王镇坐两侧,栩栩如生。四尊巨大的佛像,或怒视,或威严,或煞气逼人,或庄重肃穆,四周有八宝璎珞,莲灯灼灼。交叠的光影使整个殿堂更显深邃,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和震慑力。
若是普通人,可能看了只会心生敬畏,可是赵宗治却觉得烦躁更甚。赵宗治天生狂妄,不惧鬼神,何况他自小受的教育便是挡我者死,为人处世向来都是遇神杀神,见佛杀佛。再一看佛堂中间,是弥勒佛端坐在莲花台上,拈花微笑,与虎视眈眈的四大天王成鲜明对比。由此得见,在这世上,不论神佛之界抑或人畜之道,均心态有别,所谓魔由心生,上天入地,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赵宗治只身一人站在殿堂的正中间,对着四周围这四尊巨大的天王佛像和一尊弥勒,心里反而有种戾气腾升,甚至随着那声声木鱼越来越大,就快要按捺不住,直到最后,连身上那把慕君颉为他打的剑也跟着铮铮作响,几乎要破闸而出。
赵宗治脸色难看的强压着一身戾气和满心烦躁大步穿过大殿,下一刻,却不自觉的愣在原地停了下来。
大殿后的佛堂四壁清净,空室之内,壁龛上只摆有一排长明灯,明明灭灭,光影摇曳,慕君颉就侧对着赵宗治静静站着,双手合十,正向其中一盏灯闭眼默念。少年侧脸的弧度美丽精致的就像上天精心雕琢的一般,睫毛从这个角度看也显得更长,像蝴蝶的翅膀。光线从雕花窗中射进来,在慕君颉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整个人恬静美好的像一幅画,场景美如幻境。
四周一片静谧,赵宗治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慕君颉,身上的戾气和烦躁莫名间一点点的全部消散了,心底竟涌上了从未有过的宁静。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时光缓缓流动的声音,和闭着眼安静祷告的漂亮少年。
所谓魔由心生。上天入地,果然不过是一念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慕君颉终于祷念完毕,睁开眼来,然后转过身道:“慧净大师,谢谢你了。”
赵宗治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手持木鱼,脖戴佛珠,一脸慈眉善目、风道仙骨,衣着杏黄色海清衣,显然是院内方丈或长老。
“不过区区小事,不必客气。”慧净笑着说:“当年我与你外公是故交,连令堂小时候的模样都见过,何况这本就是贫僧分内之事。”慧净与此同时注意到立在门口的赵宗治,道:“这位施主……”
“木头!”慕君颉扭头看到赵宗治,笑眯眯的跑到赵宗治旁边拉着他的手说,“慧净大师,这是我师弟。”
赵宗治听见师弟二字,嘴角抽了抽,却没说话。
“阿弥陀佛。”慧净双手合十,问道,“敢问这位施主贵姓?”
赵宗治倒是听说过慧净的名号,是当朝有名的高僧,便答了声:“赵。”
赵乃国姓,慧净看了看赵宗治,微皱起眉,语气认真的道:“赵施主面相显贵,出身显赫,乃人中龙凤,绝非寻常之人。但戾气过甚,且对情字一事执念太深。若能平和心境,凡事切勿强求,则一生富贵,长命百岁,安稳无忧。”
“哦?”赵宗治面无表情的挑眉道,“我现在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怎知我会对情字一事执念太深?何况若想要什么,理当不择手段的去奋力争取,为何说凡事切勿强求?不求的话,一辈子都得不到,就算不是我的,我也定要强行争到手。”赵宗治根本不信这些面相之说,继续反问:“若是我将来好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你让我眼睁睁的放她走不成?”
“想而不得,是不求;若求而还不得,便是妄求了。”慧净的语气依旧认真,“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否则只会伤人伤己。贫僧言尽于此,望赵施主好自为之。”
赵宗治皱皱眉,根本没把慧净的话放在心上。慕君颉也看出赵宗治的不耐,又同慧净讲了些话,便笑着起身告辞:“慧净大师,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下次有空再来拜访您。”
“恩。”慧净也笑着点点头,就在慕君颉快走出门外的时候,却忽然喊道,“君颉,你可还记得我去年年初时,跟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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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
“记得啊。”慕君颉转身答:“你说情深不寿,慧极必夭……”
“是。”慧净的脸色忽然有点严肃,以长辈的身份直呼慕君颉的小名:“慕慕,你千万要记得这八个字,你母亲当年便是……”慧净顿了顿,似是想起过去有诸多感慨,没再说下去。
“您放心吧,我一直记着呢。”慕君颉笑着打断慧净,“我一则不‘慧极’,二则绝对不会‘情深’,您不用担心。”
慧净看着慕君颉,最终没再说什么,只双手合十道:“愿我佛慈悲,保佑你能长寿安康。”
慕君颉和赵宗治出了门,沿着先前过来的原路走回去,赵宗治这才开口:“刚才谁让你称我是你师弟的?”
“你明明就是我师弟。木头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喊我一声师哥呢?”
赵宗治面无表情的反问:“你是武功比我好,阅历比我深,还是年纪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