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之一笑置之“养天启一朝三年五载,定是够了,哪天若胡人打过江南,兄台是否还能站在这里高谈阔论”
文人们又聒噪起来,又一人上台,说“不可不可,两位林兄但听鄙兄弟一言,不可开战。”
那人走上去,朝诸人拱手,其时天气甚热,日上三竿,诸人都已汗如雨下,游淼定神一看,认出乃是当初赵懋在位时,恩科钦点的榜眼陈庆,忍不住就笑起来。
陈庆“昨日陛下登基,前夜我夜观星象,又得一卦,乃是上六”
所有人无语,林跃之嘴角抽搐,政事堂诸人一齐看着陈庆。
唐博道“监副大人,依我看不如”
陈庆又摆手,示意诸人“先让让本官说、说完”
游淼以手扶额,不忍卒睹,侧旁一熟悉声音嘲笑道“这厮当初跑得倒是快,一来就当了司天监监副。”
游淼回头见竟然是吏部尚书林洛阳,诧道“你也来了今天不办公”
林洛阳一手搭着游淼的肩,解释道“吏部就在左近,过来看看,喏,你看那边。”
游淼循着望去,见擂台另一侧又站着三人,一名是兵部尚书平奚,另一名则是户部侍郎秦少男,还有一个未见过的。
户部掌握着粮食与钱财大权,江南势力是绝不愿放手的,昔年的扬州太守举荐,由本地的一名谢姓官员担任了尚书一职,想必赵也让步了,却将尚书以下的侍郎安排给了南逃的人。
兵部主管军事,必须要北人才带得动,平奚当年又主持过兵部,尚书一职非他莫属,林洛阳主管吏部,平奚又侧过身,让出一人,那青年与游淼点头作招呼。
林洛阳朝游淼说“他叫
谢权,是户部侍郎的堂侄儿,和你差不多,也是京中长大的,和族中关系不大好,当年你进京时他没来,你回江南时他恰好上京。到得你赴考时,他又回乡奔父丧,恰好错过了。和咱们最是要好的。”
游淼明白了,林洛阳的意思就是一句话,三个字自己人。
“李延没来”游淼问。
平奚带着两人过来,林洛阳说“他不方便露面。”
平奚满身大汗,问“陛下呢”
游淼微微摇头,不知赵何时过来,秦少男却朝着政事堂内努嘴,说“你没见里头安排了那么多守卫”
游淼马上会意,那么墙里多半就是赵在听着,说不定孙舆也在喝茶这时间众人哄笑,想是台上陈庆不知说了什么话。
陈庆结结巴巴道“你们笑什么这是老祖宗传下的教教训,你们都不懂,凡地有变,天定有所感,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此时有刀兵之灾,大为不祥,新帝登基”
“你还打算让这厮说多久”平奚无奈道。
秦少男却在一旁看好戏般,撺掇道“淼子,快上,哥们儿就等你了。”
游淼自知必须上去了,却讨了个乖,说“你看人唐家、榜眼说得不亦乐乎,我一无权无势的”
数人笑得打跌,平奚推了游淼一把让他上去,游淼爬上台去,周围都闹哄哄的,只听得秦少男一句“给你撑腰”,便不闻其声了。
然而游淼一上台去,众人便都静了下来,先前出言嘲弄陈庆的给事中也纷纷噤声。
陈庆转身,台下也渐渐静了。
游淼倒握折扇,先朝陈庆一拱手“陈大人。”
陈庆忙回礼,一时间只觉游淼甚熟,却认不出来了,游淼又朝唐博拱手,唐博冷笑一声,诸给事中都不敢说话。
游淼认真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此卦以下压上,乃是不祥之兆,今日就不提了。”一句话轻飘飘带过,又看了眼那写着“北伐”的幅布,朝唐博道“北伐之期以十年为限,一旦过了十年,我天启一朝,收复北方山河,终生无望。”
一语出,所有人耸动。
唐博带着笑意,不知是游淼送上门来,给自己折辱的笑容,还是志在必得,要好
好一挫游淼气势的得意。
唐博道“兄台此言谬矣须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江南连年征抽,连本地人都养不活,北人不耕不种,白银虽大量流入本地,可光有银两,又能顶什么用”
说话时唐博手中折扇一抖,意气风,朝台下众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询问道“去年六月,粮米一斤几钱菜油一斤几钱男丁几人今年呢白银大量涌入江南,米价飙升,供不应求,种地的反而吃不起米,养蚕的穿不起衣”
另一名黄姓给事中起身道“米价较之去年翻了不止一倍年前江南集结十万兵马上京,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个三年前,流州征粮十万石,支援高丽前线,却连吃败仗。如今生民疲乏,林兄还要本地穷尽全力,集结军队,去打一场不知胜算的大战”
又一名给事中冷笑道“以公子家业,财大势大,有夜游扬州河道的雅兴,料想素来是不差钱的。”
数人一语出,台下诸人没有情绪高涨,反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游淼看着唐博手中折扇,忽然间就有点走神,扇上乃是一副当朝书画名家亲笔所绘的虎啸山林图。他知道这不仅是唐博的说辞,也是本地士族的想法,更甚者,这其实是地方与京城多年以来留下的矛盾,积弊已久。
唐博一拱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游淼有何高论,但请出言不妨。
烈日照在游淼头顶,强光万丈,政事堂诸给事中纷纷起身,局面犹如数人对游淼一人,游淼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朝台下看了一眼。
“户部秦少男。”秦少男拾阶走上台中。
平奚“兵部平奚。”
林洛阳拱手“吏部林洛阳。”
最后一名青年朝诸人拱手“刑部谢权,夷州人士。”
四人上台,站在游淼身后,台上登时演变为两派年轻才俊对垒,游淼将手中折扇在日光下一抖,哗啦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