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中央派去的官吏最快地融入边地的手段之一就是联姻。
比如高凉郡太守冯宝和俚人首领冼夫人。
再如裴行俭和库狄云珠。
库狄云珠在部落中算是个小公主,心生不快之后,但为了家庭和睦,避免给夫君带来麻烦,就躲了出去,找王夫人说话。
裴行俭和苏定方有师徒之谊,当年裴行俭反对立后被贬外任,苏定方又和武后的姐姐结了亲家。
苏定方有心缓和裴行俭和武后的关系,便写信给裴行俭试探一番,询问他对武后的态度可否改变。
裴行俭回信说,大意是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皇后是一国之母,为人臣子要尊重皇后,维护皇后的威严。
苏定方收到信后,心中笑了下。现在的皇后是当年的武昭仪,裴行俭说要尊重皇后,那岂不是等同于说尊重武昭仪?
苏定方就托夫人趁时机从后院夫人处先说和一下。于是,王夫人收到武婧儿的邀请后,立马带来库狄云珠,隐晦地向武婧儿身后的皇后示好。
武婧儿还没看出来时,千金公主这位长安通就看出了端倪。她引着库狄云珠说了一些裴行俭的事情,武婧儿这才明白。
不过她心中对于这件事倒是乐见其成,武媚娘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即使是中间派又何妨。
武婧儿通过牌桌看人,发现不仅千金公主和王夫人心思玲珑,就连新来的库狄云珠也不可小觑。
库狄云珠今年二十岁,人水灵灵的,就像高山之上融化的雪水,性格外向,擅长骑马射箭,天资聪颖,记忆尤好。
武婧儿一边出牌,一边道:“对三。云珠,官话说得好,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安城长大的小娘子呢。”
库狄云珠瞧了眼自己的牌:“不要。我嫁给郎君之前官话说得磕磕绊绊,是郎君教我呢。郎君还教我读书习字,我正在读《周易》。”
千金公主:“对六。哦,你竟然读了《周易》厉害,了不起。”
王夫人道:“对九。公主,你没读过?”
千金公主嘿一声,先催促武婧儿出牌,然后回道:“我读了和没读差不多,启蒙读物倒是学得不差。后来,文德皇后去世,女官教得不上心,就略看看。”
“别急啊,对勾。我和千金差不多,我对《诗经》比较熟悉。王夫人呢?”
武婧儿当年也是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过他们家请来的夫子擅长《诗经》。
王夫人道:“不要,我这牌一张都没下去。《周易》《诗经》《礼仪》《春秋》跟着兄弟们读过一些。年轻时多读书好,现在老了,我就看不下去了。”
千金公主附和道:“对极,都自己当家做主,谁还耐烦看那些劳什子。”
武婧儿笑道:“你们别教坏人家小娘子。云珠,活到老学到老。不要,我就要出牌了。”
库狄云珠道:“对二,顺子。我家郎君也这么说呢,学无止境。”
千金公主:“云珠快跑了!快压住她。”
王夫人道:“一手烂牌,连不起来。裴都护说的对。”
武婧儿惋惜道:“哎,我刚才破开了,要不起。”
直到下午,四人才散去,又约着明天一起打牌解闷。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车队仪仗绵延数百里,众人终于在腊月底到了泰山脚下。
我的皇后堂妹松柏x封禅x谋夺后位
天色阴沉,六宫命妇在武媚娘的带领下举行了祭祀地祇的彩排。
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众人无不拱肩缩背,冻得瑟瑟发抖。
武婧儿站在命妇们中间,耳尖的她听到不时有人抱怨天气寒冷,想念高枕软卧。
武婧儿小幅度地跺了跺脚,她们这些命妇跟着行礼,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动不动。山顶的冷气仿佛能把众人的血液冻住。
回首这两三月来,封禅队伍所经之地,入冬庄稼被踩踏,树木被砍或当柴火或搭帐篷,百姓穿上最好的衣裳被拉来歌功颂德,武婧儿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泰山封禅就是一场帝王和公卿大臣的狂欢,但这给沿途的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武婧儿顺着指引,犹如提线木偶般跪、起、拜。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了最前方的武媚娘身上。
李治是首献,但他身体不好,就只有武媚娘顶着寒风过来,一丝不苟地走完全部的流程。
结束的那一刻,六宫命妇们忙捶肩敲腿,活动手脚。一旁待命的丫鬟仆妇纷纷送上汤婆子,并为主人披上披风,带上风帽,百般呵护。
唯有武媚娘与众不同,皇后的品服繁杂但并不保暖,她仿佛不怕冷般,笔直地站着,就像一棵独面暴风雪的青松。
鹤立鸡群。
武婧儿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词语,她突然笑了。
这哪是鹤,分明是凤凰嘛。
由于随行之中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命妇,武媚娘得知这次彩排没出什么问题后,就立马解散队伍,让众人回去。
彩色的肩舆如同一只只飘然的蝴蝶,贴着石阶蜿蜒而下,给黄褐色的社首山勾勒出几笔生气。
武婧儿带着侍女,避让一边,让年纪大的命妇们先过。命妇们走得七七八八,山顶又恢复了肃穆。
武婧儿就要带人离开,就看见一个小宫女跑来,说皇后有请。武婧儿回头,瞧见武媚娘朝自己微笑。
武婧儿走过去,关心道:“娘娘,你冷不冷?”
武媚娘伸手出,握住武婧儿的手,然后松开,朝她得意地粲然一笑。
温热柔软的手带着微微的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