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坞说:“好啊。”
因为那是妈妈为数不多的邀请,他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尽管面对一群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分外局促,那些目光打量他,分明是笑着,却像针一般扎在他身上。
“你妈妈这些年可不容易,你现在考上好大学,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她。”
“这孩子怎么这么内向,也不爱说话,这可不行,将来出了社会要吃亏的。”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念完大学还是得往上考,再怎么也得读个研吧?”
棋牌室开在城郊,避着人,是个小作坊,大家耍点小钱,也抽烟、闲聊。
向坞拘谨地坐在角落,面对四面八方的“审讯”,芳文洁坐在牌桌上笑盈盈摸牌,打出去一张,才扬起脖子说话:“哎哎,你们别欺负我儿子啊!”
“放心吧,哪儿会啊,就想和名牌大学的准大学生说说话嘛。”
一转脸,无数双眼睛重新盯回他。
向坞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应当就是顺着说,他虽然不会说好话,但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
接下来的几小时如坐针毡,直到芳文洁把口袋里的钱全输光,还是大笑着,摆手招呼他,“来,儿子过来,跟叔叔阿姨说再见。”
向坞那时已经十八岁,比芳文洁高出一头去,可女人对待他还是像对待小孩儿那样,仿佛他还没长大,她也确实没有见证他的成长。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孱弱的小豆丁,就变成如今安静话少的少年。
那天回家,向坞把沾有烟味的衣服放进洗衣机。一整天都不知道干了什么,回家后芳文洁又去赴其他朋友的约,母子俩连晚饭都没能一起吃。
可如果让向坞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说那句“好啊”。
他想不到拒绝的理由。那是唯一可以靠近妈妈的机会。高三一整年的努力都是为了不让芳文洁失望,在错题与试卷堆叠起来的课桌上,他做了无数个有关于高考落榜的噩梦,没人知道他多恐惧,没人能听他诉说内心空荡荡的彷徨。
只有一扇门,他等待着它打开。
向坞失眠了。天蒙蒙亮时才睡着,黑眼圈更加明显,照镜子把自己都吓一跳,更让他吓一跳的是叶泊语突然出现在身后。
青年如同大型犬一般,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额头抵在肩膀上,下一秒就要睡着。
向坞抬手摸了摸叶泊语的头发,轻声叫道:“泊语”。
叶泊语转头咬住向坞的脖子,向坞瞬间瑟缩,却被猛然收紧的手臂圈在原地,挣动不得。
等叶泊语完成一系列幼稚的报复抬起头,镜子里出现向坞呆呆的脸,他轻哼一声,“昨晚睡得好吗?”
向坞昧着良心:“还可以呢。”
叶泊语说:“我不好。”
过于坦率了,外加晨起的必然反应抵着他,向坞背后冷汗直冒。
“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会儿?”向坞提议。
叶泊语没动。向坞却不能不动,他还要上班,只能任由叶泊语圈着他,完成洗漱的所有步骤。
清水冲洗过面颊,一抬头,叶泊语正看着他,的领口。
棉质睡衣洗久了,领口变得松松垮垮,悬挂在下颌的水珠隐落其中。叶泊语用手指勾起领口,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向坞一时忘记反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狗犯流氓怎么办?
“我衣柜里有套新睡衣。”叶泊语开口,眼睛从衣领里正回来,“赶紧把你这套破衣服给我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