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易卿尘没掩饰住惊讶的表情,杨原野还没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内心,再一想刚刚那条矫情的短信,他尴尬得闭了闭眼睛。
收敛起笑容,杨原野撑着腿想站起来。可蹲了太久腿抽筋,居然一下子没起来,疼得他怪叫一声,杨原野此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咬着牙又往起站,身子打晃间,一只手用力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易卿尘的手很凉。
过了抽筋那劲儿,杨原野终于站稳了,随即又板起脸,故作嫌弃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扶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收了回去,丢掉原本冰凉的触感那刻,杨原野心里一空。
“我正巧路过,”易卿尘轻声道,“你……怎么了?”
“我发错人了。”
“嗯?什么?”易卿尘没反应过来。
杨原野扭头往急诊大厅里走,两条大长腿倒腾得飞快,生怕易卿尘再问他什么问题。
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半夜来看急诊的居然比白天还多,几伙人在瞎嚷嚷,嘈杂得像个菜市场。杨原野闷头往前走,易卿尘就小跑两步跟在身后,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进来。再往前就是楼梯了,易卿尘心想,要不别再跟着了,好像挺多余的。
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正从楼上往下疯跑,身后一个大肚浑圆的追了过来,边追边叫:“再跑我他妈弄死你!”
易卿尘眼看着那人像一辆火车似地冲过来。还来不及反应,杨原野便猛地转过身来,一把将他拉过去,死死护在身后。
他的鼻尖碰到杨原野的后颈,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闻见杨原野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那两个人叫嚷咒骂着跑过去,杨原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冲他们大喊:“没长眼睛吗?!”
这时,一位女医生走了过来:“你也小点儿声,这里是医院。”
“曲医生,”杨原野认识她,问道,“小葵怎么样了?”
女医生眉头一沉说:“要尽快手术,你去交钱吧!先预付八万,不够的术后再说。”
“我朋友一会儿来送钱,能再等一个小时吗?”杨原野尴尬地问。
“我只能这么跟你说,”女医生叹了口气,“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干净的男声:“我这儿有钱。”易卿尘从杨原野的背后走出来,说道:“在哪儿缴费?带我去吧。”
女医生看了看易卿尘,又看了看杨原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说了句:“抓紧时间,我先去准备手术了。”
见杨原野不动身,表情复杂的样子,易卿尘知道杨原野是不想用他的钱,不愿意和他再有牵扯。可听那医生的话,病人情况很紧急。易卿尘想了想,说:“以前为了我爸住院报销的事儿,你拿了十几万。当初我就说过,我要还你钱的,只可惜我那时没钱。所以你现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本来就是你的钱。”
杨原野狠咬着下嘴唇,思忖片刻:“谢谢。”
“应该的。”
手术进行中。
易卿尘坚持要陪在这儿,等手术顺利结束后再走,再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杨原野没说什么,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中间隔着一个空位,沉默如水。
杨原野抬头看了眼医院墙上的电子表,站起身走了。不一会儿,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递了一瓶给易卿尘。
易卿尘接过水,杨原野便坐进了他身旁的座位,咕咚咕咚猛灌了半瓶水,该是忙活一晚上来不及喝一口水。
杨原野斜睨了一眼他的衣服,上面的血迹在急诊室里并不显突兀,但和那张与世无争的脸搭配上,却很矛盾。
“你去拍戏了?唱而优则演?”杨原野问道。
易卿尘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样,不知道从何解释,估计杨原野也不会真的感兴趣,没必要说那么多。他笑了笑,自嘲道:“这是鸡血,今晚确实挺戏剧的,可惜我没演好。”
谁知杨原野很轻的“嘁”了一声,瞟他一眼:“你演的比唱的好。”
“……”易卿尘被刺了一下,知道杨原野在讽刺他,却也只能很小声地辩解:“可我真不会演。”
“你还没少喝,”杨原野又说,“以前都不知道你能喝酒。”
“啊……是喝了一些,有些事,没办法的。”易卿尘有点儿尴尬,抬起衣袖闻了闻。他辩不出自己这一身酒气到底多重,屁股往边上挪了又挪,生怕熏着人。
“再躲你就进墙里了。”杨原野眼看他身子已经抵到墙壁,忍不住牵了下嘴角,又迅速收起表情。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易卿尘的眼皮越来越沉,头疼伴着胃疼。他用一只手使劲按了几下虎口,强打精神。
凌晨两点半的医院走廊依然人来人往,嘈杂熙攘中,他听到杨原野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困了就睡一会儿。”
014玫瑰
失重的感觉带着易卿尘一直下坠,在双脚着地的一刻,四周只有蒙蒙光亮。他听见秦寒松在叫他的名字,忽远忽近。这里还是医院急诊室的走廊,他往前走,周遭静得只有挂钟的滴嗒声。走着走着,推开一扇门,他便进了一间太平间,面前是一排带着编号的冒着凉气的抽屉,每一个都敞开着。
易卿尘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踮起脚尖望进去,里面躺着的人闭着眼睛,面色惨白,脖颈上一片血肉模糊,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涌着血泉。那具尸体竟是他自己,死于刎颈……
墙上的悬挂钟还在滴答滴答的走,时空交错,此时医院的走廊传来一声“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