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子右手不停地晃动着手里的筷子,左手则拄在桌沿托腮思考,片刻后,老人家再次翻起了白眼:“反正我不同意。”
“师兄。”冲虚皱眉。
“除非你能让我看到确实的利益,而不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玉真子寸步不让,“你就明确告诉我,这丫头到底能干什么?”
无怪老爷子不满,大师兄和四师弟明显又开了私会,把他都瞒了过去,包括他在内的所有长老都一致认为梁蕴将要带回山的那位最终会帮助他那个笨蛋徒弟完成附魔。可现在的情况与预想的大不相同,梁蕴带回来的,是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家伙……
随着玉真子的筷头指向,三双眼睛在同一时刻望向了景项。
“你那个术,叫千粼对吧?”掌门开口问,“如果我们推测的没错,你曾经读过一篇碑文。”
景项点头,果然对方让自己按计划行事,是一早便清楚她此行的目的。
她和景清曾讨论过两家卜卦术的区别,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道门的卜卦之术要更加的精准,或许真有更加高深的法诀?
既然对方知道千粼,算到了她读过碑文,甚至算到了她现在……于是,心下难免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道门的卜天一卦,是真的能算尽天机?”
“只是抓住事件将起未起的一些涟漪罢了。”冲虚子感慨。
对这种白痴问题,玉真子翻了个白眼。
占卜预言这类玄学,当今世间,根本就无人可完全参透,时间、地点、人物、起因、过程、结果……预言中的种种,每多预示出一样,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是身为一介凡人所无法承受的。
而最为可悲的是,预言的结果又大多做不得准,因为只要你把预言说出来,造成过多的人干预其中,未来的这一切就又将生变化……又或者你最终现,生改变后的一切才是你真正预言的结果,而你当初只是没完全搞清楚这一切。
毕竟,一介凡人永远无法预知未来那件事生时的一切要素。而他的那位大师兄就只是在此基础上更擅长推演罢了。
“景师妹。”沉默良久的梁蕴,忽然开口,“你施展千粼时所使用的是龙语咒文吧?”
随着这声问,玉真子心中疑虑顿消。他刚才还奇怪师弟说的什么碑文……怪不得,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女娃确实有资格当自家道门的未来掌门。
说起道门传承的那份秘密,就藏于一面墙壁之上,一面被一片镶金的龙语咒文所覆盖山洞内壁。龙的历史,封山大阵的由来,上古之战的结果等等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记载其内。
但就只是传说而已,开篇的文字拓印在了道门的修行手册里不知多少年了,没人看的懂。就算是身怀道门望气也不行,毕竟历代掌门也只是断章传承。
而梁蕴的不同就在于他的自身领悟,说其天授也好,总之,他悟了,也便是最有希望读懂龙语咒文的人。
但与龙文契合度越高,阅读龙文时所产生的共鸣也就越强烈,对阅读者本身所造成的意识冲击也就越大。
六十年前,道门就曾有位天才少年过早的继承了掌门之位,年轻气盛又急于证明自己,因而不听阻劝强行阅读龙文,最终导致意识错乱。
冲虚原本打算等到梁蕴至少要年满四十之时,才将掌门之位传承。可武当山此番危机突显,朝堂的附魔和梁蕴的“学”都没了着落。他便想将掌门之位直接传承。
但被大师兄制止了,说梁蕴即便现在开始阅读学习封印之法,就算他再天才,能读下全文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直接诵读全文的人。
而大师兄说的这个人,现如今,就在眼前。
但还是有些麻烦事,阅读龙文是血誓,也即是非掌门不可为。
可对所有的权力者而言,“年龄”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尊荣指标。年轻人讲求实力,年长者讲究辈份,实力与辈份兼而有之,才能打造稳固的权力系统。
如果是传位被称为道门传奇的梁蕴还好,扶景项上位,毫无悬念地,道门百分百将会像六十年前一般被整个修行界引为笑谈。
前车之鉴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把山门声誉看得比自己生命只低了那么一丁点的玉真子,才会纠结万分不同意师弟的让位。
当然,也不是说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他们还在因循守旧不愿打破规矩。实在是这并非简单的欺骗列位祖师爷的大逆不道,是真的会降下神罚,而且时间真的不多了。
关于武当后山关押的那一位,在百门联盟中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其存在。
但除了武当山,外人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存在,最早还是八十年一次的歃血封印,到如今需要十年一次了。对于受邀的几个或许曾经强大过的小门派而言则更像是一种稳固政权的方法。
而这件事通常都是借由道门的入门庆典来完成。
仪式其实很简单,五块比任何一个宗门开宗立派都还要更加久远的七色石以血浸染,再辅之以各派传承下来的咒文,便可完成它一次又一次的封印使命,每当这时候,见别人门派都是新掌门欣喜,旧掌门也欣慰于权力的稳固,唯独道门每一代掌门都在忧心忡忡。
只有掌控封山大阵的他们知道,誓约的效果明显越来越弱了。
不单单是那些古老血脉的越稀薄,或干脆如道门这种几百年前便断了血脉传承,最主要的还是道门一直强调的信仰。
誓约一种宣誓,只有自己相信,它才能创造出更强大的力量,但这不是提醒一下说这很重要就能让人相信的东西。
所以,尽管道门每一次在歃血封印前都郑重的、不厌其烦的提醒,可效果甚微,直至走到了今天这一步……